道:“你到他園裡,可有時看見小姐?”馮元道:“小姐如何能得看見。小人一日在他園裡見一個貼身服侍小姐的丫鬟出來採花。只這個丫鬟,也就標緻得夠了。”景期道:“你如何就曉得那丫鬟是小姐貼身服侍的?”馮元道:“也是問毛老兒,他說:‘這丫鬟名喚紅於,是小姐第一個喜歡的。’”
景期聽得,心就開了,把酒只管吃。馮元一頭說,一頭斟酒,那一大壺酒已吃完了。景期立起身來,暗想:“這段姻緣,倒在此人身上。”便道:“馮元,我有一事託你,我因久慕葛家園裡景緻,要進去遊玩,只恐守園人不肯放進。既是毛老與你相厚,我拿些銀子與你,明日買些東西,你便去叫毛老到你家吃酒。我好乘著空進園去遊一遊。”
馮元道:“這個使得。若是別的,那毛老兒死也不肯走開。說了吃酒,隨你上天下地,也就跟著走了。明日,相公坐在小人家,待小人竟拉他同到巷口酒店,上去吃酒。相公看我們過去了,竟往他園裡去。若要得意,待我灌得他爛醉,扶他睡在我家裡,憑相公頑耍一日。”景期道:“此計甚妙。”袖裡摸出五錢銀子付與馮元道:“你拿去做明日的酒資。”馮元再三不要,景期一定要與他,馮元方才收了。景期說聲:“生受你了!”
出了門竟回寓所,閉上房門,取出那幅綾帕來細細吟玩。想道:“適才馮元這些話與我所見甚合,我看見的自然是小姐了。那綾帕自然是小姐的了,那首詩想必是小姐題的了。她既失了綾帕,一定要差丫鬟出來尋覓,我方才計較已定,明日進她園中,自然有些好處。”又想道:“她若尋覓綾帕,我須將綾帕還她,才好挑逗幾句話兒。既將綾帕還他,何不將前詩和她一首。”想得有理,就將帕兒展放桌上,磨得墨濃,蘸得筆飽,向綾帕上一揮,步著前韻和將出來:
不許遊峰窺繡房,朱欄屈曲鎖春光。
黃鸝久住不飛去,不愛嬌紅戀海棠。
鍾景期奉和
景期寫完了詩,吟哦了一遍,自覺得意,睡了一夜。至次日,早膳過了,除下舊巾幘,換套新衣裳。袖了綾帕兒,徑到蓮英兒巷馮元家裡。馮元接著道:“相公坐了,待我去那廂行事。相公只看我與毛老兒走出了門,你竟到園裡去便了。只是小人的門兒須要鎖好。匙鑰我已帶在身邊,鎖在桌上,相公拿來鎖上便是。”景期道:“我曉得了,你快些去。”馮元應了,就出門去。
景期在門首望了一會,見馮元挽著毛老兒的手,一徑去了。景期望他們出了巷,才把馮元的門鎖了,步入園來。此番是熟路,也不看景緻,一直徑到錦香亭上。
還未立定,只聽得亭子後邊,唧唧噥噥似有女人說話。他便退出亭外,將身子躲過,聽她們說話。卻又湊巧,恰好是明霞小姐同著紅於兩個,出來尋取綾帕。只聽得紅於說道:“小姐,和你到錦香亭上尋一尋看。”明霞道:“紅於又來痴了,昨日又不曾到錦香亭上來,如何去尋?”紅於道:“天下事體盡有不可知,或者無意之中倒尋著了。”小姐道:“正是。”兩個同到亭子上來。
明霞道:“這裡沒有,多應不見了。”紅於道:“園中又無閒雜人往來,如何便不見了?”明霞道:“丫鬟俱已尋過,通說不見。我恐她們不用心尋,故此親身同你出來,卻也無尋處,眼見得不可復得了。”紅於道:“若是真正尋不著,必是毛老兒拾去換酒吃了。”明霞笑道:“那老兒雖然貪酒,決不敢如此。況且這幅綾帕兒也不值甚的。我所以必要尋著者,皆因我題詩在上,又落了款。惟恐傳到外廂,那深閨字跡,女子名兒,倘落在輕佻浪子之手,必生出一段有影無形的話來。我故此著急。”紅於道:“我的意思也是如此。”說罷,明霞自坐在亭中,紅於就下到階前,低頭東尋西覓。
走到側邊,抬頭看見了鍾景期,嚇了一跳,便道:“你是什麼人?輒敢潛入園中窺探。我家小姐在前,快些迴避。”景期迎著笑臉兒道:“小姐在前,理宜迴避。只是有句話要動問,小娘子可就是紅於姐麼?”
紅於道:“這話好不奇怪,我自幼跟隨小姐,半步兒不離。雖是一個婢子,也從來未出戶庭,你這人為何知道我的名字?就是知道了,又何勞動問?快些出去。再遲片刻,我去叫府中家人們出來拿住了,不肯干休。”景期道:“小娘子不須發惱,小生就去便了。只是我好意來奉還宅上一件東西,倒惹一場奚落,我來差矣!”說罷,向外竟走。
紅於聽見說了“奉還什麼東西”這句話,便打著她心事。就叫道:“相公休走,我且問你,你方才說:‘要還我傢什麼東西?’”
景期道:“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