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什麼。”方木又點燃一根菸,“作為律師,你應該知道我們依然沒有證據起訴你們。但是這已經無所謂了,我只是覺得,應該讓你們知道真相。”
三個人重新歸於沉默。
忽然,曲蕊站起身來,衝方木和姜德先笑了一下。她已經瘦脫了相,那笑容在臉上是說不出的詭異與淒涼。
“探視時間到了。”
說完,她就抓起手包,匆匆走出了茶室。
隔著玻璃窗,方木目送著形銷骨立的曲蕊穿過馬路,跑進住院部的大樓。
“方警官。”
“嗯?”方木回過頭,姜德先第一次直視自己,似乎有話要說,又似乎欲言又止。
“你說吧。”方木明白他的意思,“我沒帶任何錄音裝置。”
姜德先苦笑,目光投向窗外。
“其實,殺了人之後,我並沒有覺得輕鬆。而且我相信,其他人也一樣。”
方木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心下一片寧靜。
“我們會承擔這一切的。”姜德先低聲說:“請給我和曲蕊一點時間。”
方木把菸頭按熄在菸灰缸裡,長出了一口氣。
“你隨便吧。”
說完,方木起身離開了茶室。
智·苑小區。
楊錦程的家裡已經是一片狼藉,衣物、書籍資料散落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裡。滿頭大汗的楊錦程正努力地把一個塞得滿滿的行李箱封好。
身後,楊展的臥室裡正傳來一陣緊似一陣的摔打聲,有玻璃瓶扔在牆上的碎裂聲,也有“咔啦咔啦”拼命搖動門鎖的聲音。
臉色鐵青的楊錦程又操起一個行李箱,把書房裡擺放的各種榮譽證書一股腦塞進去,剛拉好拉鍊,就聽見門鈴響了。
楊錦程透過門鏡一看,是鄰居。
楊錦程小聲咒罵了一句,拉開門,一臉不耐煩地問道:“幹嘛?”
“我說楊博士,你們家都鬧了好幾個小時了,我連電視都看不了了……”
“你去物業投訴我吧!”楊錦程打斷他的話,當著他的面關上了房門。
剛走回客廳,又聽見楊展在臥室裡聲嘶力竭地大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心煩意亂的楊錦程大吼一聲:“你他媽給我閉嘴!”
臥室裡的喊叫聲戛然而止。楊錦程鬆了口氣,抬手抹抹額頭上的汗珠,拉過一把椅子取下妻子的遺像,簡單擦拭後,小心地放進一個塞滿泡沫塑膠的盒子裡。
收拾停當,楊錦程給自己倒了杯水,又點燃了一根菸,坐在沙發上喘粗氣。一根菸還沒吸完,他突然意識到楊展的臥室裡已經足有十多分鐘毫無聲息了。
楊錦程擰開門鎖衝進去之後,才發現臥室裡已經空無一人,撲到窗前一看,一條床單擰成的繩索正隨風飄揚。
C市火車站的站臺上,揹著書包的廖亞凡一臉焦急地四處張望著,不時看看手腕上的塑膠電子錶。
隨著一聲尖銳的汽笛,又一列火車進站了。成群的人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跳下火車,又有成群的人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拼命擠上車。站臺的廣播喇叭裡,一個毫無感情色彩的聲音反覆唸叨著:“和諧春運,安全出行,請各位旅客……”
排程員的哨子已經響起,一個男列車員衝廖亞凡不耐煩地吼道:“你到底上不上車?”
廖亞凡最後看了一眼人潮如織的進站口,咬咬牙,轉身跳上了已經徐徐開動的列車。
幾乎是同時,一個揹著旅行包的孩子從人群中擠了過來,邊跑邊喊:“等一等,別開車……”
排程員一把拽住孩子,“小孩你幹嘛?”
孩子急得直跳:“我要上車……我有車票……”
“你家大人呢?”排程員四處望望,“上車了?”
列車的速度越來越快,無數張好奇的臉龐在孩子眼前飛速閃過。孩子在那些面孔中徒勞地尋找著那個人,似乎指望她能拉自己上去。
忽然,孩子看到了排程員掛在胸口的哨子,頓時兩眼放光。
“快,你快讓車停下來!”
“行了行了,別鬧了。”一臉無奈的排程員推著孩子的後背,“回家吧。”
“快點,求你了。”孩子滿臉是淚,“我要上車……”
排程員衝站臺上的警察揮揮手:“你把這孩子帶到……”
話還沒說完,他就感到手裡的孩子一下子掙脫了,低頭去看,眼前是黑洞洞的槍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