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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感受與理解是最準確的記憶。“下意識”,那應該是未經掩飾的“反應”啊!難道,這位總是拼命幹活,總是自覺找苦吃的文盲戰友,一直是顛倒著理解這兩句話的嗎?……

陳煜不敢想下去了。他感到了劇烈的心跳。彷彿從一個人昏迷狀態的囈語中,聽到了多少哲人才子都為之汗顏的千古絕句;又彷彿冒犯天條偷看了天書……他悄悄把大壯這最後一篇心得體會從筆記本上撕下來,裝進了衣兜裡。他要永遠保留著。有什麼用處嗎?沒有。但這只是屬於他和孫大壯——一個活著另一個死去了——兩個人的秘密,至少不能讓殷指導員和楊幹事這些人看到。

良久,他還在苦苦地思索著,詢問著:

秦政委呀,

指導員啊,

龍山工地的日日夜夜呀,

——你是怎麼使我們的孫大壯,把這兩個字弄顛倒的呀……

第二十二章

滂沱大雨下了一晝夜。

整個龍山的溝溝壑壑,都變成了咆哮的急流。

暴雨,在郭金泰的心中敲了一夜的警鐘。

凡事都有徵兆,對石質極差的龍山工程來說,暴雨就是大塌方的訊號。

郭金泰的心,又被種種不祥攫緊了。奈何他連同戰士們共患難的權力也被剝奪了,只能從噩耗凶信中承受悲的襲擾,痛的刺激……

孫大壯的死,使他想得很多很多。他想起在雀山工程中遇難的那兩位戰士,至今他還能憶起死者的模樣兒。其中那位年僅十八歲的新兵給他的印象太深了:紅撲撲的圓臉兒,一對小虎牙,喜歡唱歌。他是蹬著斗車,哼著歌兒,撞倒支撐木身亡的:他平時最愛唱的那首歌,在郭金泰的耳畔迴響了多少年呀!——w米w花w書w庫w http://www。7mihua。com

媽媽放寬心。

媽媽別擔憂.

光榮服兵役。

不過三五秋。

門前種棵小桃樹。

轉眼過牆頭。

桃樹結了桃.

回來把桃收……

龍山工地,兩千餘名戰士,上有父母,下有兄妹。父母把自己的孩子交付給部隊的時候,是出於責任,也是出於信任。即使做了犧牲的準備,也是讓親人死得其所。領導者手中的權柄啊,既能給人們謀福,也會給人們釀禍;權力可以成為領導者建功立業的寶劍,也可以成為給人們挖掘墳墓的鐵鍁!掌握他人命運的人啊,哪怕有一點邪念,一絲疏忽,一分瀆職,都將會鑄成千古難饒之罪!

雨,淅淅瀝瀝,漸漸變小了。

突然,木板房的門被撞開。彭樹奎滿身泥水闖了進來。

未待郭金泰打招呼,彭樹奎哭喊了聲:“營長——”撲到郭金泰跟前,“我……我對不起你呀……”

說罷,他蹲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樹奎,別這樣,你不過替我公開說了句實話……”郭金泰扯過毛巾,慈愛地擦去彭樹奎臉上的雨水、淚水,嘆息了一聲,“說起來,是我對不起你呀!‘大比武’雖是鍛鍊了部隊,但我當時腦子裡也有不少形式主義作怪。如果不是一味保‘尖子’,爭榮譽,你當時就提幹了。是我把你誤了,使你落到今天這般地步……樹奎呀,想起來,我……”

“營長,別說了。”彭樹奎霍地站起來,“我想好了,功名利祿是個填不滿的壕溝。這麼大個世界,總有咱走得下去的路。營長,你可得多保重哪!……”

郭金泰緊緊攥著彭樹奎的手,苦笑著說:“我也是把老骨頭啦,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隨秦浩折騰去吧!樹奎呀,要緊的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哪!回去跟連裡的班長們通通氣,你們這些當班長的,為戰士們的安危多操些心,多盡點責吧!”

郭金泰的眼裡滾出幾滴淚,那雙握著彭樹奎的手重重地搖了幾搖。有在媽媽的羽翼下,才能獲得踏實的安全感。參軍兩年多來,一直未能回去看看媽媽。來到這龍山工地後,自己連著給媽媽寫去八封信了,可媽媽為啥一封信也沒回呀?媽媽眼下在哪裡啊?是病了,還是……

琴琴不敢再想了,滴滴淚水浸溼了枕巾。

清晨。雨停了。

第二十三章

從醫院告別大壯的遺體回來,琴琴做了一夜噩夢。夢見“錐子班”列隊在陡峭的懸崖上,指導員讓她打著竹板做鼓動:“向前看,大步走,粉身碎骨不回頭……”

王世忠跳下去了……

孫大壯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