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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前年臺北一群現代詩人舉辦書藝聯展,我拿這幅裱制精美的新詩對聯參展,竟然被人高價買去。

“酒後醮墨作書,任筆為體”

酒後醮墨作書,任筆為體。儘管奔蛇走虺,至少氣勢猶在,但寫詩則不然,在語言處理和意象經營上卻需高度清醒的駕馭能力,而酒後只會更加心神恍惚,一點靈感剛到筆下,便隨著伏案的鼾聲而消失無蹤。退休後,我的時間雖可自由支配,但日子反而過得懶散,偶得一二新句,也只是零星的意象,一時難以成篇,便喟然擱筆,於是臨池習書便成了我日常一種不需靈感即可任意揮灑的消閒活動,久而久之,薄名在外,親朋好友索字者漸多。本質上書藝是一種表達性情的精神產品,不像煙糖果之類可供人情酬酢之用,故不僅贈者必須樂意,受贈者也須是一位書藝的欣賞者,二者之間尤須存有某種因緣關係,授受之間不宜輕率。縱然如此。一位書法名家仍不免為頻頻索書所苦,顏之推在其家訓中就曾如此告誡他的後人:“真草書邊微須留意,不必過精,以免為人役使,便覺為累。”

我自認書藝無成,猶未創出個人風格,習字只是為了消閒自娛,故有時友朋索書,我總是儘可能藉辭推脫,而偶有素不相識的讀者冒昧來信求字,我無法做到“有求必應”,只好相應不理。有一次,老友張默樓上一位鄰居偶然見到懸在他客廳中我寫的一幅毛公鼎集聯,頗為欣賞,便央請張默向我求字,當時我一口就回絕了。平日雖曾相識,卻暗惡其人,也必然在婉拒之列,但因我不諳拒絕的藝術,而形成極其尷尬的場面,也時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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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月:飲酒及與飲酒相關的記憶—臺靜農“我與老舍與酒”

林文月

有幾位陌生外國學者睜大眼說:“啊,你就是那個很會喝酒的林文月嗎?”

七年前,我獲得訪問外國學界的機會,在英、美及日本各停留一個月。在眾人廣庭之間寒暄,本是我最不擅長之事,但那三個月的訪問旅行,偏偏就是最多那種令人靦腆尷尬的場合,而且有許多場合是特為我而舉辦的。有幾位陌生的外國學者,經人介紹後竟然睜大眼睛說:“啊,你就是那個很會喝酒的林文月嗎?”更是令我哭笑不得。我就是很會喝酒的我嗎?無論如何,“酒名”竟流傳至海外,真是始料未及之事。

據云,飲酒與體質遺傳有關。我的父親一生滴酒未嘗,母親小酌半杯即酡顏欲眠,弟妹們也沒有能飲者。外祖父有句:“寒夜客來茶當酒”,想必也不是喜好杯中物的罷。不過,我的舅舅會自詡為他那一輩友朋間的懂酒之人,而表弟酒量亦不差,則先天上,我或者也稍稍兼具飲酒的基礎亦未可知。

第一次飲酒,是在大學畢業的謝師宴會上。當年的學生都比較窮,社會風習也尚儉樸,未聞有酒樓大飯店設宴的闊綽事。我們班上共有十一人畢業,敬邀授課的每一位師長,就在文學院二樓的大教室裡席開三桌。足見師長人數比學生還要多了。那酒席是專門承包外燴的臺式菜餚。課椅搬開,圓型木桌上鋪一條紅桌布,便十分有畢業的喜氣與敬師之誠意。廚師們大約是在樓下池畔生火煎炒的罷!細節記不清楚,菜式也早已忘了,但分明記得所喝的是公賣局的清酒。那種不甚講究外觀的酒瓶放置在我們平時上“文學史”、“國際關係與國際組織”等大班課的教室磨石子地上。我第一次喝的便是公賣局的清酒。

第一次喝酒:我便是在飄然暈眩之中,由人左右夾持著走回女生宿舍的。

許是畢業的興奮,以及師生聚敘的歡愉氣氛使然,我跟著其他的同學舉杯敬謝師長們,又同學之間相互地酬酢,不知不覺間喝了許多清酒。喝酒的滋味如何?說實在的苦中帶辣,並不好喝。但是,那一夜酒宴之間,平日嚴肅的師長們都變得十分可親,連聲稱已戒酒的毛子水先生都為我破戒喝了半杯。喝酒的感覺如何?一杯繼一杯之後,面孔發燒,有些暈眩飄然;最後,我便是在飄然暈眩之中,由人左右夾持著走回女生宿舍的。那種感覺十分奇妙,騰雲駕霧似的,眾星熠熠,兩排大王椰斜斜,髣髴足不著地就已經回到了寢室。很久以後,我才瞭解,日本人稱酒醉者之步伐為“千鳥足”的道理。不過,痛苦卻在後頭。整晚上,輾轉反側難眠,口渴而且胃裡翻騰。次日畢業典禮,我的脖子上、雙臂裡外都紅腫奇癢,起了大片大片的酒後風疹腫塊。同學們見我豎起衣領,拉下長袖,都笑我昨夜逞強。

但是,自從那一次飲酒引發疹腫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同樣症狀。大概是免疫了罷。那次之後,雖不好酒,偶爾應酬之際,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