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有一灘墨水一樣的血漬,像一個巨大的海膽,麻麻扎扎的刺兒,從血漬中央往外不規則地擴張,彎彎曲曲,似乎有無數只蛆蜿蜒爬過的痕跡。
除了那個還在喃喃自語的民工,四周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
廣勝默默盯著那灘黑紙一樣的血漬看了一會兒,轉身走到了酒店對面,遠遠地瞄著有些朦朧的門頭。
廣勝想哭又哭不出來,好象被人捏住了喉嚨。
那個民工過來跟廣勝討了一根菸,又在旁邊唸叨上了,這夥計走的時候真安詳,除了頭上往外冒血以外,身上一點也看不出來受傷,像睡著了一樣,就是抬他上救護車的時候有點不利索……他軟得像灘鼻涕。
“你以為他真的死了嗎?”廣勝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死了,肯定死了,”民工抽了幾口煙,臉色逐漸紅潤起來,“那還得不死呀,這麼高的樓。”
“不能!”廣勝似乎上火了,“他才三十歲,他老婆還等著他養家餬口呢。”
民工這才抬起頭來,仔細地打量了廣勝一下。可能是廣勝的面相變形了,民工輕叫一聲,貼著牆根突突走遠。
酒店的玻璃大門開啟了,兩個穿紅色旗袍的女子,面色肅穆地站在門口。
晨曦透過雲層,均勻地灑在她們身上,令她們看上去十分虛幻。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相遇相識相互琢磨……
不必在乎許多也不必難過,
終究有一天你會離開我……
曾感到過寂寞也曾被別人冷落,
卻曾未有感覺——我無地自容……
黑豹樂隊聲嘶力竭的歌聲,從酒店裡飄出來。廣勝感覺這歌詞是那麼的蒼白,那麼的矯情,我操!什麼玩意兒。
一個穿黑襯衫,戴黑禮帽的胖子從遠處走到酒店門口,很客氣地攔住了正在忙著擦那灘血漬的服務生。兩個服務生好象很聽話,乖乖地站到一旁,默默注視著黑衣胖子。黑衣胖子從腋下拿出來一沓子厚厚的燒紙,動作熟練地轉成了風箏轉轉那樣的圓形,小心翼翼地鋪在血漬旁邊,拿出打火機點上了。胖子站起來,全神貫注地看飛舞的火苗,一些燒成黑色的紙灰蝴蝶一樣地在胖子身邊盤旋。胖子形如雕塑,紋絲不動。火苗停息,紙灰也已散盡,胖子提提褲腳,對著那灘血漬跪了下去。
站在璀璨的陽光下的廣勝,突然感覺自己飄起來了,好象正在一個深谷中墜落,身體急速下降,卻總也無法到底。
廣勝大叫了一聲——嘔!
門口的兩個紅衣女子對視了一下,笑了:這個人真奇怪,學了好幾聲狼叫喚了。
廣勝一直覺得自己的自尊心早已瓦解,乃至蕩然無存,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但看到兩個女子輕蔑地一笑,還是猛然打了一個激靈,一種無以言表的複雜感覺讓他痛徹心肺。一陣風颳來幾片碎葉一樣的紙灰,晃得廣勝的眼睛有些模糊。
廣勝把身子轉回去,背對著默默哀悼的胖子,淚如泉湧。
那個民工遠遠地看他,廣勝捂住臉,用手掌把淚水往耳朵兩邊抹,可還是抹不幹,依舊流。
廣勝乾脆把頭埋進褲襠裡,往傷心裡使勁地哭。
砰!路邊好象是汽車放屁的聲音。廣勝忽地站了起來,操!我這是哭誰吶!哭自己還是哭李老杜?操。
“李文,起來吧,地下怪涼的。”廣勝上前拉起了黑衣胖子。
“廣勝,你也來了?”李文面無表情。
“走吧,人家還要打掃衛生,開門納客呢。”
“是應該走了……”李文撲打了兩下褲管,“廣勝,我不想回家,你能陪我走走嗎?”
“咳,走什麼走?哥兒倆喝兩盅去!”
“人,其實就是那麼回事罷了,”李文喝了半斤白酒,情緒開始激動,“死了也好,活在世上遭那麼多罪幹什麼?沒意思!上學的時候,我還覺得自己是個人物,國家棟梁一樣……我呸!什麼東西?人如禽獸!活得還不如禽獸呢……人是什麼?是啊,人到底是什麼?”李文的眼神開始恍惚起來,“人啊,禽獸不如!廣勝,你還別跟我瞪眼,我是說,這人要是混帳起來,比禽獸還要殘忍!你信不信?我插上雞毛飛翔在天空的時候,突然發現,世上沒有任何一種動物在生存競爭的時候,達到人與人之間的慘烈與惡毒程度……那天,我跟一頭豬一起在天上飛,豬他老婆在地下罵他,你真不是東西,連個人都不如……”
廣勝趴在快餐店門口吐得涕淚滿面。滿嘴白沫的李文被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