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待產的皇后尚不知道、星尊帝心中已然有了遠征碧落海的打算。
國內弊端已現,帝王決定內戰外行,要藉著再次的戰爭、來消耗各部的力量,從而削弱各藩,將雲荒的統治穩固。
那一日,她聽說遠方的碧落海國派來了使者、帶來珍寶覲見雲荒新的主人。多年來一直不曾忘記少時純煌在海嘯中的救助和璇璣島上的愉快時光,皇后破例接見了海國的使節。席間殷勤打聽昔日好友的訊息,知道原來純煌已然在成年後繼承了海皇之位。
“那,以後便永為秦晉之國。”皇后喜不自禁,舉杯。
然而剎那間的絞痛、讓手中杯子跌碎在地。滿宮慌亂。
當日,皇后在早產下了一個男嬰,但因為中毒和失血而極度虛弱;
三日後,雲荒毗陵王朝以意圖毒殺皇后和太子之名斬殺來使,旋即對海國宣戰;
各族貴戚久已垂涎海國富庶的傳聞,又知道那是海上商道必經之處,得此機會個個摩拳擦掌,調集部中軍隊,想早日出兵海外滅了那個遍佈珍珠珊瑚的國家。
星尊帝不動聲色,如數准許這些掠奪者撲向碧落海,卻將御前驍騎軍留在帝都按兵不動。
三個月後,訊息傳來,說是水族得到了龍神的庇護,六部軍隊不敵,受到了重創。
拖了一個月,星尊帝才率領驍騎軍乘船王白家所制的木蘭巨舟,麾兵入海。
史籍和歌謠裡,有著無數的篇章描寫這一次海天之戰的慘烈,傳說中,碧落海都成了一片血海……然而生性優雅、愛好藝術的鮫人裡沒有軍隊,也沒有尚武之風。雖然海皇和龍神為了保護領土和族人拼死戰鬥,卻依然不是掌握了“皇天”力量的帝王的對手。
待得大病初癒的皇后支撐著回到王座上,遠征回來的丈夫已經手握龍神的如意珠、將海皇的首級扔在她腳下。
皇后愕然良久,最終嘔血而退。
那是白薇皇后最後一次出現在史籍的公開記載中。
“後體弱,太初四年於朝堂嘔血,次年病逝。餘一子姬熵。帝哀之,空其位。”
……《往世錄·白薇皇后本紀·十一》
四、往世書
念力之火在虛空中燃起。
蘇摩和白瓔都來不及反應,轉瞬就看到海皇之首沒入了火中。而如珍寶般守衛著純煌的蛟龍、居然沒有絲毫阻攔,就這樣在半空中靜默地注視,巨大的雙目猶如明月皎潔。
那一瞬間,他們看見銀白色的火中飛散出無數幻象……
一片一片、彷彿是破碎的夢和記憶,從這顆死去幾千年的頭顱中散逸,然後在火光中消散湮滅,直至無痕。
一切只是一瞬,然而蘇摩和白瓔都是靈力超人,幻象消失的再快、也一一收入眼底。
那個瞬間、兩人忽然都靜默下去。
那已被斬下數千年的頭顱裡,儲存著的、是那樣的記憶?
歷經千年,絲毫不曾枯萎和退色,依然栩栩如生,宛如昨日。
……那樣藍的海,那樣藍的天,美麗得不真實。波光在頭頂盪漾,眼前是無窮無盡的五彩魚類,結隊成群的優雅游弋而過;紅色的珊瑚林立、其間珠光閃動;海帶隨著潛流起伏,彷彿舞蹈。鮫人們從海底花園中攜手遊過,雪白的文鰩魚是他們的坐騎。
那樣美的記憶……和她少女時期想象中的海國、一模一樣。
“蘇摩…那是、那是你的故鄉?”白瓔嘆息般地低語,問身邊的傀儡師。
然而那個一出生就在奴隸市場的鮫人沒有回答,仰望虛空的眼睛裡,有茫然的碧色。他什麼都沒有看見過……他們是被奴役中出生的一代。那麼多年了,他的雙腳、從未踏上過故土,他的眼睛,也從未看到過故鄉的碧海和藍天。
“是吧。”終於,蘇摩回答了一句,茫然地看著轉瞬消失的幻象。
碧海,藍天,銀沙,鮫綃明珠,採珠的鮫人少女,吞雲吐霧的蛟龍,貼著水面飛翔的海鳥,在月下歌唱的鮫人,一年一度的海市,遠洋的巨舟船隊,船頭遠眺的紅衣女船長……應該也是經歷海天裂變的一代,然而這個先代海皇的記憶,留下的居然都是這樣美麗如畫,沒有絲毫的陰暗或者仇恨。
那個叫做純煌的海皇,是和他正好相反的兩個人麼?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然而兩人都從一閃即逝的記憶碎片裡、看到了熟悉的臉。
……那是白薇皇后。
那樣的年輕,不過十四五歲。明朗,高爽而亮麗,如一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