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地將即將四分五裂的風隼勉強拉起——又是一個大幅度的迴旋,機艙裡已經能聽得見外圍的材料在撞擊和高溫下喀喇的碎裂聲。
鮫人用盡了全力將破碎的風隼拉起,直衝雲霄而去。
在逆轉而起的瞬間,飛廉看到無數流星如銀河劃落,又如煙火般在半空四散而開——他知道、那是他帶來的玄天部軍團,也在那種可怖的力量下紛紛潰敗。
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和這種遠古洪荒的力量對抗的。
巫抵大人呢?比翼鳥呢?一邊將瀕臨碎裂的風隼拉起,他一邊急速地巡視。
然而,什麼都看不到。
“逃罷。”心底裡有個聲音開口,“逃罷……你還能做什麼呢?螳臂當車啊。”
連巫抵大人都敵不過這般可怖的力量,他又如何能抵擋?趁現在還有一線生機,還能全身而退——失機的罪自有巫抵擔了去大半,他一個下屬少將,倒不會怎麼受上頭責難了。
而一旦回到了帝都……啊,帝都——
一念及那兩個字,無數溫暖的、蒼涼的、旖旎的、蘊集的思念和記憶就湧上了心頭。
“葳蕤就要開了,等你回來、正好一起看。”一個笑語在耳畔盈盈。
多麼美麗的生命啊。一定要活著回去……逃吧,逃吧!
那個聲音在心底不停的說話,聲音越來越大,幾乎湮沒了他的意識。溫文蘊集的貴公子在漫天戰雲中長長嘆了口氣,心中對於帝都美麗繁華的眷戀越來越濃。
“渝!轉頭!轉頭向南!”下意識地,他回頭遙望著那座巨大的白塔,低叱。
然而,那個嬌小的鮫人傀儡、他的新搭檔,卻已經再也不能回答他了。
渝被斷裂的鐵條釘在座位上,用盡全力按主人的吩咐將風隼拉起,避過巨龍的致命一擊後,便已經死去。然而臨死的鮫人傀儡將纖細的手臂從舵下穿過,握住控制架上的鐵條,雙臂交錯、死死固定住了舵柄——
是以這個鮫人雖然死去,可風隼卻一直往上衝去,未曾顯現絲毫頹勢。
“渝……渝!”飛廉只覺心裡一震、熱血直衝上來,心裡悲痛莫名。
這些傀儡……這些被奴役著的、操縱著的鮫人,沒有思想,不會反抗,有的、只是對於主人的絕對服從和愛護,至死不渝。那種愚昧的、盲目的力量和信念,竟比愛情更強烈。
風隼的去勢轉眼到頭,速度漸漸緩慢。飛廉知道、在到達頂點後會有一剎那的靜止,然後便會如碎裂的玩具一樣墜向大地。而他,必須在那一瞬的靜止裡,從這個即將毀滅的機械裡躍出,開啟那一面巨大的帆,以風的力量延緩自己下墜的速度。
他靜靜地等待著速度的極點。
那短短的一段上升時間卻彷彿機器緩慢。一路的上升中,耳邊只聽到連綿的、巨大的爆裂聲:那是一隊隊的生命如煙火般在夜空中隕落,美麗而殘酷。那麼多的戰士、那麼多的生命劃落在蒼穹,卻甚至連一聲悲鳴都發不出。那,都是他平日辛苦一手訓匯出來的下屬。
那個瞬間,他看到了巫抵大人的比翼鳥——
應該是和鮫人傀儡分別駕駛著裂開後的比翼鳥,此刻兩道銀光如梭般靈活地穿過了半空捲起的火雲,直刺向當空懸掛的兩輪明月——那應該是巨龍的雙目吧?
然而就在那一刻,半空中忽然出現了無數道交錯的銀光,彷彿交織的閃電!
那些閃電網住了比翼鳥,一寸寸收攏、絞緊,彷彿有人操縱著漫天的銀色絲線。彷彿是感到了壓迫力,比翼鳥轉瞬合而為一,化為一支巨大的利劍,刺破了羅網。就在這破網而出的一瞬間,彷彿準備已久終於抓到機會、半空中蛟龍一聲低吼,滾滾的火雲籠罩了半個夜空!
刺目的光芒。劇痛。灼熱。失速流離——
就在這一剎那,飛廉看到巫抵大人駕駛著比翼鳥衝入了火雲之中,竟是毫不遲疑。
也就在這一剎那,破碎的風隼到達了頂點。
如何能退卻?身為軍人,如何能在這個時刻退卻!多少兄弟戰友都死了,連巫抵大人都在竭盡全力生死不顧地戰鬥,他又如何能退卻!心頭瞬間熱血如沸,飛廉來不及想什麼,撲到操縱席前,用雙手全力地扭轉了舵柄,讓風隼歪歪斜斜撞向巨龍,同時他的腳用力踏下,踩住了那一排發射破天箭的機簧——
如果沒有記錯,按空桑古籍記載、龍神的弱點除了雙目,便是頸下的三寸逆鱗!
在劇烈的顛簸中,他踩下了破天箭的機簧,厲嘯聲劃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