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安在自己心目中塑造起來的那個沈凡殊,如今徹底毀滅了。辛子安在心中對自己說:傷心什麼?憤怒什麼?你無非又要面對一次葬禮而已。上一次是埋葬可憐的父親,而這一次是埋葬自己一番心血。既然無可挽回,乾脆利落地結束,比牽絲掛藤地拖著,只有更好。想到這裡,辛子安竟覺得輕鬆起來。是的,讓這一切噩夢般地過去吧。可是他又想起了沈凡姝,想起了她那甜甜的笑容……
為什麼一個外表如此美好的姑娘,竟會如此無知、狂妄、乖戾而剛愎自用?想到這裡,他的憤怒已在不知不覺中漸漸被嘆息和憐憫所取代。他的嘴角掛上一絲冷笑。這冷笑是對自己的:真正犯傻的不是你辛子安又是誰?你原以為活在心裡的那個美好的凡殊,其實從來就不存在呀!四周靜得很。陷入沉思的辛子安,無意中向周圍掃了一眼,才發現天時不早。他站起身來,對牆上掛著、桌上攤著的各種圖紙和統計表格之類,連看都懶得再看一眼,就跨出了工棚。
一出門,他就看到不遠的工地上,一個身著粉紅色衣裙的姑娘正背對著工棚,面朝著那幢造到一半的樓房凝視著。她仁立著,一動不動,那情身姣影猶如一尊優雅的雕像。
辛子安的腳步聲驚動了她,她受驚似地一哆嗦,回過頭來。
四目對視,如電光石火般一瞥,不到半秒鐘,他們已經相互認出了對方:
“沈凡姝?”
“辛子安?”
他們幾乎同時叫出了對方的名字,雖然在這之前他們並未見過面。
“你為什麼到這兒來?”
“你……還沒有走?”
又幾乎是同時地,他們向對方發出第一句問話。雖然一個是冷冷的,話中帶氣的,另一個卻是怯怯的,驚異中含著緊張。他們都沒想到,竟會在這種場合下見面。
“我這就走,不用沈小姐來攆。可是,請沈小姐講清楚,這幢房子什麼地方不好,以致你一看到它就來氣!”
辛子安用手指一指工地那邊已初具規模的樓房,很不客氣地責問沈凡姝。
沈凡姝的臉刷地一下紅了起來,那長而濃密的睫毛後面,竟淚眼盈盈。這倒是辛子安絕沒有想到的。
一陣難堪的沉默。
沈凡殊的胸脯在粉紅色的裙衫中劇烈地起伏,她的雙手用力地續著一塊雪白的手帕,嘴唇顫動,可就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這就是那個下令停工拆房的傲慢公主嗎?辛子安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覺用較為溫和的語調問:“是你要拆掉那房子重新蓋過的嗎廣
沈凡姝不吭聲,只是盡力將那滿眶的眼淚憋回去。
辛子安不耐煩起來,心想:算了,跟這樣的人談不出名堂,我不奉陪了。
他正舉步要走,只聽沈凡姝輕輕地吐出三個字:“我爸爸……”
“是你爸爸的主意?”辛子安不禁問道。
“我爸爸會承擔一切損失……”
這話早聽過了,原來尊敬的小姐你就會說這句話。好一個財大氣粗、一擲萬金的闊小姐,你以為毀了這幢房子,只是扔掉幾個錢的事嗎?辛子安氣不打一處來,恨恨地說:
“可是沈小姐,你總得說說,到底這房子哪一點不合你心意?”
“請別再問了,辛先生,”凡姝打斷子安的話,深吸了口氣,說,“我不想回答。”
“你是說不出來!”辛子安毫不客氣地釘她一句。
“你認為我說不出來,也行。”沈凡姝聲音不高,但執拗地說。
蠻不講理,這是什麼大小姐的臭脾氣。辛子安真想發火。但他再一次剋制住自己,口氣盡量平緩地說:
“沈小姐,請跟我來一下。”
不等凡姝表示同意,辛子安已回身走進了工棚。凡姝只得默默地跟在後面。
辛子安指指桌旁一張椅子:“沈小姐,請坐。”
凡姝搖搖頭。她鬱鬱寡歡地倚桌而立,不看辛子安,眼光卻轉向牆上掛著的那幅樓房的彩色全景圖。
子安也注意到了,他用幾乎可稱柔和的聲調說:“沈小姐,現在樓房還只造到一半,花園也才剛動工不久,看起來不成樣子。不過,我保證,等全部竣工後,絕不會比這張圖七的差半分。好在沈小姐提前從廣東回來了,如果對這張圖上的哪一點不滿意,現在提出來,還來得及修正。”
凡姝盯著那張圖紙看了一會,又不禁回頭看一眼辛子安,但一接觸到他那交織著責問和期待的眼光,便馬上低下頭去。
小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