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昭招了招手,“我要告訴你的是……”就在這時,她看到了屏風下的那雙黑白皂靴,微笑著轉了話鋒,“大小姐果真是有福氣,將軍竟害怕妾身會傷了你。”
衛昔昭回身一看,知曉了原由,和聲道:“將軍稍等片刻,妾身再說兩句話便出去了。”
季青城聞言,緩步出門。果然,片刻後,衛昔昭出來了,只是神色分外茫然,腳步也是虛脫無力。
“怎麼了?”季青城上前去,攜了她的手。
衛昔昭如夢初醒,“沒、沒事。”
“告訴我。”季青城正色看著她。
“是……”衛昔昭對上他關切的視線,抿唇綻出一朵笑容,“是有些生氣,二姨娘對我孃親出言不遜,可她是將死之人,我硬是沒法子計較,心裡有些憋悶。”
“果真如此?”這次,輪到季青城疑心了。
“的確如此。”衛昔昭無奈地笑了一下,“任是如此,我還要善待她膝下一雙兒女,因為我已經發過毒誓——你說我生不生氣?”
“竟是這般厲害的人物?”季青城不由失笑,“原以為已無人能欺負到你頭上了。”
衛昔昭稍嫌沮喪地蹙眉,“可不就是,我也曾這樣認為,今日卻吃了啞巴虧。”之後有些不滿地看著他,“要怪你,你隨我前來,我便忘了謹慎處事了。”
“又是好心辦了壞事?”季青城笑著引她走向門外,“回去我再給你賠禮。”
衛昔昭笑著點頭。上馬車的時候,見小九進了院子,她猜測著應該是去警告別院那些下人了——這回事,如果傳到許氏耳朵裡,總是不好。
回去的路上,衛昔昭分外慵懶地依偎在季青城身邊,雙臂環著他,喟嘆道:“若是一直這樣走下去,走至地老天荒,該多好。”
“是,若能一直陪著你,一日也不分開,該多好。”季青城攬緊了她,低頭索吻。
衛昔昭緩緩側開臉,把臉埋在他肩頭,忽然脆弱,語聲萬般傷感:“青城……”
“嗯?”
“不想讓你走。”說完這一句,她就話鋒一轉,“早些回來,一定要早些回來。”
他下頜摩挲著她的臉頰、絲髮,“有時候,真想帶著你遠走天涯,把這一切都放了、忘了。”
“如今不能,以後會麼?”
“以後會,以後我只聽你調遣。”
她這才漾出了笑。
有時候,衛昔昭想,自己和他,其實是最該知足的人。清醒的愛著,清醒的珍惜著,如此風月,一日其實便是天長地久。而許多人,一生連這樣的一刻都不能夠擁有。
此生,她沒有辜負誰,也沒被誰辜負。
是他讓她明白、做到了這一點。
所以,他才是她漫漫長路之中最在乎的人。
回府之後,太夫人那邊過來人傳話,請季青城過去。
季青城落座後,太夫人便黯然道:“方才安樂公主又過來了,說了些氣話,隨後又說了你去往西域的千般兇險,我這心裡著實難過。”
季青城淡淡應道:“娘,您不需聽她危言聳聽。”
太夫人沉吟片刻,又正色道,“你就不需瞞我了,輕重我已有了數。若你此去不能回來,而昔昭又不能懷上你的骨肉,這可如何是好?你也曉得,你爹最是看重你,也只有看到你,才有笑臉。不如……你再添兩房妾室,如此……總能有一個能延續你的血脈,為你開枝散葉——不要怪我無情,正是因為想得長遠,我才出此下策。”之後長嘆一聲,“若是好歹有些勝算,我也不至於未雨綢繆。”
季青城目露驚訝,沉默片刻,緩緩起身,“昔昭不是一定要嫁入季府,她可以嫁入更高的門第,可她沒有。我如今能給她的,也只有這些時日的不辜負。娘,您若認定我此去不能回來,那麼,就讓我走得好過一些。”
“可是……”太夫人抬眼去看,黑色身影已經步出房門。良久,她又是一聲長嘆。
季青城回正房之前,去了後花園的楊柳畔,與父親傾談多時。
晚間去請安之前,季青城被新來的管家喬楚請到了外院,說是有要事稟明。衛昔昭便先一步去了太夫人房裡。
一進門,衛昔昭看到那一幕,頗為驚訝——
三爺季青坤膩在太夫人身邊,似個撒嬌的小孩子一般在央求什麼,而太夫人臉上則是一臉寵溺而沒奈何的笑。
衛昔昭想著,這情形若是出現在衛府,父親恐怕是會把兒子的腿打斷的。之後,便彎了唇角,遲疑著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