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3部分

“一分鐘!”

萊拉穿上鞋,對著鏡子,匆匆梳了梳她那頭齊肩的金色捲髮。媽媽總是說萊拉的頭髮顏色——包括睫毛彎彎、眼珠碧綠的雙眸,帶著兩個酒窩的臉頰,高高的顴骨,外加媽媽也有的翹翹的下唇——像極了她的曾祖母,也就是媽媽的祖母。她是一個美女,風華絕代,媽媽說。整個峽谷的人都在談論她有多麼傾城傾國。我們家族已經有兩代的女人沒有她的風姿啦,但是,你絕對遺傳了她的美麗,萊拉。媽媽所說的峽谷就是潘傑希爾大峽谷,那個地方在喀布林東北一百公里,住的都是些說法爾西語的塔吉克人。媽媽和爸爸是表兄妹,他們都在潘傑希爾峽谷出生成長。20世紀60年代,爸爸被喀布林大學錄取,新婚不久的他們滿懷希望,對未來充滿信心,搬到了喀布林。

萊拉慌慌張張地跑下樓梯,希望媽媽別從她的房間出來挑起新一輪罵戰。她發現爸爸跪在紗門旁邊。

“你見過這個嗎,萊拉?”

紗門上的裂縫已經存在好幾個星期了。萊拉在他身旁蹲下去。“沒有啊,肯定是剛裂開的。”

“我跟法麗芭也是這麼說的,”他看上去畏首畏尾的,每當媽媽拿他出氣之後,他總是這副模樣。“她說這道裂縫一直讓蜜蜂飛進來。”

萊拉偏袒他。爸爸是個矮小的男人,肩膀很窄,雙手又嫩又細長,簡直跟女人的手差不多。夜裡,每當萊拉走進爸爸的房間,總能看到他的臉龐向下的輪廓,埋在一本書中,眼鏡架在他的鼻尖上。有時候他甚至沒有發現萊拉走進了房間。他若發現了,便會給看到的那一頁書做上記號,嘴唇緊閉,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爸爸能夠背誦魯米[1]Mowlana Jalaluddin Rumi(1207~1273),古代波斯詩人。[1]和哈菲茲[2]Shamseddin Mohammad Hafez(約1320~約1388),古代波斯詩人。[2]的多數詩篇。他能詳細地說起阿富汗抗擊英國和沙皇俄國的戰爭。他能分辨鍾|乳石和石筍的差別,能告訴人們地球和太陽的距離是喀布林和加茲尼之間距離的150萬倍。但如果萊拉需要開啟一個蓋得很緊的糖果罐,她便只能去找媽媽了,這讓她覺得跟背叛了爸爸一樣。爸爸連日常的工具都不會用。他從來不會給吱嘎響的房門鉸鏈上潤滑油。他修補的天花板照樣漏水。黴菌在櫥櫃裡瘋狂地生長。媽媽說在艾哈邁德和努爾參加抗擊蘇聯的聖戰組織之前,艾哈邁德總是把這些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

燦爛千陽 第十六章(2)

“但如果你有一本書,想盡快知道它的內容,”她說,“那你去找哈基姆就對了。”

儘管她這麼說,但萊拉還是能察覺出來,在艾哈邁德和努爾參加抗擊蘇聯的戰鬥之前——在爸爸放他們去戰場之前——媽媽也曾覺得爸爸的書呆子習氣很可愛,也曾為他的健忘和笨拙著迷。

“今天是第幾天啦?”這時他說,露出戲謔的微笑,“第五天?還是第六天?”

“我關心這個幹嗎?我都沒有數。”萊拉聳聳肩,撒了謊。她喜歡他還記得這件事。媽媽根本就不知道塔裡克已經走了。

“好吧,他的手電筒將會在你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熄滅。”爸爸說。他說的是萊拉和塔裡克每天晚上玩的訊號遊戲。他們玩這個遊戲很久了,它已經變成了一個睡覺前的儀式,就像刷牙一樣。

爸爸撫摸著那道裂縫。“一有機會,我就來修補這道裂縫。我們該走啦。”他提高嗓門,回過頭說,“我們要走啦,法麗芭!我送萊拉去上學。你別忘了去接她回家!”

外面,萊拉正要爬上爸爸的腳踏車的車後架,這時她看到街道上停著一輛轎車,就停在鞋匠拉希德和他那個深居簡出的妻子所住的房子對面。那是一輛賓士,他們這個街區很少見到的轎車,藍色的,一道白色的粗線條從中間將引擎蓋、車頂和行李廂分成兩邊。萊拉能看出車中坐著兩個男人,一個坐在司機的座位上,一個坐在後座。

“他們是誰?”她說。

“跟我們沒關係,”爸爸說,“快爬上去,你上課要遲到了。”

萊拉想起了他們的另一次爭吵。當時媽媽泰山壓頂地俯視著爸爸,威脅著他說:這就是你的本事了,對嗎,表哥?對所有事情都不聞不問。連你自己的兒子上戰場你也不管。當時我哀求你。可是你只顧把頭埋在那些該死的書裡面,讓我們的兒子像兩個哈拉米一樣走掉。

爸爸蹬著腳踏車,萊拉坐在後面,雙手抱著他的腰。他們經過藍色賓士旁邊的時候,萊拉匆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