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樓炳光和鄭霍山被送到公安局審訊了,據說都是叛亂分子。
程先覺吃了一驚,問道,你聽誰說的?我們上個月見著他們,管教幹部還說,只要表現好就可以從輕發落,為人民服務。
方得森說,現在情況變了,聽說國民黨特務破壞得厲害,大別山區暗殺了幾個新政權的幹部,他們還在淮河上游投毒,炸掉了解放軍的兵工修理廠。還有國民黨地下特務聯絡原醫科學校的師生,準備潛逃到臺灣去,已經有不少人上了賊船。不光是俘虜學習班的人受牽連,聽說我們這些舊軍隊、舊政府的留用人員,都要受到審查。動靜鬧得這麼大,你們軍隊醫院訊息靈通,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方得森說得活靈活現,程先覺聽得毛骨悚然,臉都木了,張口結舌地說,怎麼會,怎麼會,這不是節外生枝嗎,這不是自取滅亡嗎?你莫不是聽錯了?
方得森說,你認識裘法然吧,也是預幹隊的,原先留在衛生局防疫科當文員,現在你見不到了,聽說也受了牽連,被隔離審查了。
程先覺木了半天,穩住神說,如此說來,他們都是上了賊船的才受牽連,我們又沒有上賊船,有什麼好緊張的?
方得森說,話是這麼說,可是這麼一折騰,所有舊軍隊、舊政權留用人員都要受到懷疑。
程先覺強打精神說,我不怕,我勸你也不要怕,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只要拿不出我上賊船的證據,他就是懷疑到天上去我也不怕。
程先覺說得慷慨激昂,表面上做出一副自信坦然的樣子,但是,同方得森分手之後,他的心裡還是壓上了一塊石頭,而且這石頭越來越重,以至於後來坐在張科長的辦公室,遞交“清除革命功臣體內隱身炸彈”統計表的時候,手都有點顫抖。
公事辦完,張科長若無其事地問這問那,甚至還問到了醫院餵了幾頭豬,尤其還提到了他和汪亦適是同學,似乎對汪亦適的情況比較感興趣,對於他同肖卓然和汪亦適是同學這層關係也很感興趣。張科長原先就是解放軍師供給部的,現在也還穿著軍裝,這個時候的行署衛生局,實際是一個機構兩塊牌子,它還兼著警備區的衛生處。所以,張科長那些實際上平平常常的家常話,在程先覺此刻的心裡,也變得不再平常了,好像句句都是旁敲側擊,句句都暗藏玄機。
程先覺在張科長的辦公室裡,支支吾吾,疲於應付,不一會兒腦門上就冒汗了。張科長這才發現程先覺的異常,關懷地問,小程,你怎麼啦,是不是發燒了,要不要派人帶你到機關衛生所看看?
程先覺點點頭,又趕緊搖搖頭說,沒關係,我是太熱了。
張科長奇怪地說,不會吧,這都秋天了,你看,我都穿上夾衣了。
程先覺說,我是激動的。
張科長更奇怪了,笑問,你激動什麼? 電子書 分享網站
四面八方 第四章(5)
程先覺說,我是……因為張科長表揚我們“清除革命功臣體內隱身炸彈”,我感到這是上級對我們的肯定和鼓舞,我們一定要戒驕戒躁、再接再厲……
張科長從自己的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程先覺的面前,伸手摸摸程先覺的前額說,小程,我看你是真發燒了,還是到機關衛生所看看吧,回榮軍醫院還有好長一段路呢。
程先覺慌不迭地說,我沒事,我真的沒事。張科長,我已經彙報完了,我走了。
張科長說,我看你精神恍惚,就這樣走行嗎?
程先覺說,張科長,我是在你這屋裡悶的,出了門就好了。
說完,夾起公文包就走,走到門口,想起來沒有給張科長敬禮,又轉身,人還沒有站穩,就搖搖晃晃地給張科長敬了個禮。
程先覺騎著腳踏車回到榮軍醫院,沒有馬上到辦公室,而是躲進自己的宿舍反思,前前後後,細細節節。首先,他排除了自己上賊船的可能性。從行署衛生局回來的路上,他曾經一度恍恍惚惚,大約是過於緊張,他疑惑是夢,真搞不清楚他自己是不是上了賊船,恍惚中似乎真的有人來找過他,許諾他到臺灣必有重用,金錢美女升官發財,他恍惚也應承下來了,表示要見機行事。但是,坐在自己的宿舍裡,他想明白了,沒有,從來就沒有這樣的事,完全是幻覺,完全是被嚇出來的。其次,他回顧瞭解放後這段日子自己的表現,一樁樁一件件,他唯丁院長馬首是瞻,緊跟在肖卓然的屁股後面,他沒有多說一句話,沒有自作主張多做一件事情,對上對下一律笑臉相迎,對內對外統統畢恭畢敬,入黨申請書他寫了六份,積極向組織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