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悲痛的事情,怎麼說出口呢?一旦這個小孩兒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這樣的平靜就會崩裂了。年幼喪母,這樣的打擊,他怎麼說出口?
沈度沉默了,只是摸了摸朱宣知的頭髮,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而和太醫和其他內侍,都低下了頭。
朱宣知忽覺得眼眶一熱,淚水就流了下來。他尚未記得發生什麼事,心中就彷彿被撕裂一樣。這種巨大的悲痛讓他清醒,他終於想起,那不是一場噩夢,夢裡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被人擄走藏在了掖庭局,就見到孃親中毒身死,後來父皇還下令將興寧宮的人撲殺。最後呢?最後還發生了什麼事?
沈度似能知道朱宣知在想什麼,便沉聲開口道:“安婕妤被除了份位,興寧宮的人俱亡。太子妃落胎一事,已經在朝中傳開,你已經昏迷了五日。”
五日,可以發生很多事。在接到長隱公子的提醒後,沈肅便讓曲玄和沈家暗衛出動,同時令似歲立刻趕去了建康府。——在沈家諸暗衛之中,就是似歲的輕功最好。
沈度知道訊息後,便立刻往京兆趕。一路上都沒有閤眼,連軍馬都跑死了好幾匹,停都沒有停,就以彙報潤州疫情的名義,立刻進宮求見了崇德帝。
崇德帝見到沈度,極為意外。他沒想到,沈度竟然會出現在宮中,聽著是為了彙報潤州疫情,但潤州的疫情,先前已有快馬急書,沈度何必親自回來一趟?
雖則,明令沒有規定沈度不可以返回京兆,但沈度的舉動,實在令崇德帝感到奇怪。
對此,沈度的表現有些哀傷,然後說道:“皇上,臣急急回來,是因為聽了潤州神醫鍾豈的話語。鍾大夫先前是為了父親診治的,他說父親的身體不好,正好家中來信說父親患病了,於是臣便回來看望父親。”
他還交代了潤州的情況,詳細說道:“至於潤州的情況,臣已經安排了。現在潤州的百姓,都認為是皇上為他們賜福,天佑大定天佑潤州,才平安度過了這一劫。”
在搬出了沈肅的身體情況之後,崇德帝頓時沉吟,只說了一句:“好好照顧老師”,便讓他離開了。
對於潤州的情況,崇德帝似乎不欲多問,又或者,先前的奏報已詳細說明了情況。
在應對完崇德帝后,沈度便回了月華門,隨即悄悄地來到了九皇子所這裡,見到了一直昏迷的朱宣知,還有驚惶無措的九皇子所眾人。
何太醫素來為沈肅診治,和沈家的交情頗深,幾日前就來為朱宣知診治了。在這裡見到沈度,他雖意外,卻是悶聲當沒看到。
朱宣知的眼淚落得更兇了。其實他很愛笑很少哭,即使以往安婕妤還是美人的時候,即使以往他時常被欺負的時候,他都覺得很好,因為孃親陪著他,像尋常人家一樣。
他所感受的,都是濃厚的母子親情,這是皇宮裡面最珍貴的東西,他雖然不明白是什麼大道理,但覺得自己比其他的皇兄弟都要幸運。有這樣一位母親,他的確十分幸運。
但是,現在孃親沒了,還被除了份位!一個妃嬪死後被除了份位,這等於是昭告天下,這妃嬪犯了大錯,連身後哀榮都要抹掉!孃親,根本就沒犯下什麼大錯,她是被冤枉的、被栽罪的!
害死孃親的,是紫宸殿那些人,更是他自己!
朱宣知終於嗚咽出聲,大聲哭喊道:“老師,老師,是我害死了孃親!如果不是我被人藏起來,孃親一定不會出事,是我害死了孃親!”
他狂亂地喊道,眼中的淚簌簌而下,看著就像一個受傷倒地、苦苦掙扎的小獸。這小獸正在承受喪母之痛,正在哀鳴……
沈度看著朱宣知這副樣子,心中一痛。朱宣知的悲傷,年幼喪母之痛,沒有人比他更明白了。當年,他也是這樣的年紀,就遭受了那些劫難。
後來,他有了義父沈肅。現在,現在九殿下又有什麼呢?
沈肅趨身,將正在哭號的朱宣知抱住,不住地拍著他的肩膀,像哄嬰兒安睡那樣,低聲柔和說道:“你還有為師!這一切,為師都會查清楚的,絕不會讓安婕妤不明不白死去!”
沈度的動作、沈度的話語,給了哀傷痛苦的朱宣知最大慰藉,令他的悲傷全數都發了出來,哭聲根本就不可抑止。
沈度的內心正在翻滾,他還有許多話說不出來:
你還有為師,即使我一路不合眼地趕回來,還是不能救你的母親,還是無法阻止這些傷痛的降臨。既然如此,為師總得要替你做些什麼才是。
(章外:二更!狀態不太好,明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