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群鶯亂飛的暮春季節,許多墨客騷人,寄情煙水雲峰,不免流連忘返。名優名妓,在此高張豔幟的也頗不少。恰巧有那些達官貴人,富商巨賈,附庸風雅之輩,拿著造孽錢,萬金買笑,競鬥豪奢,把個濃妝淡抹總相宜的西湖,弄得到處是衣香鬢影,曼舞清歌。
當然順帶著酒樓茶肆也是座客常滿,旅店生意也興盛起來。在杭州城外離湖不遠的所在,就有好幾家大店,像長髮店、吉安店、吉升店等等。
這天早上,春雨綿綿,西湖中的遠山近樹都籠罩在煙雨裡。湖上游客也比平日稀少。那家吉安店裡卻不知出了什麼事。一個店夥從裡面跑出來,站在門口指手劃腳地朝裡面大罵, “媽的,你這婆娘怎麼動手就打人?隔壁吉升店裡就住著銀鉤陶二爺,你在這兒發橫可不成。”
他這一鬧,頃刻間便圍了一堆閒人,七嘴八舌地亂問,店小二氣喘喘地對眾人道:“這女人半夜三更才來投店,拿著寶劍,身上又帶了傷,外加還是個大肚子,不是我姓胡的心好,誰家開店的肯惹這種麻煩呀?媽的還打我耳光。”
人叢裡卻有人介面過:“怎麼著?胡老三挨耳光了?你還罵人。今兒天剛亮的時候,人家再三求你找個收生婆來,你非得要人給錢不可,這會子誰知道你又怎樣惹了人家,捱打活該。”這人如此一說,大家跟著就是一陣鬨笑。店小二胡老三可更急了,扯直他那副破竹喉嚨分辨:“誰惹了她了?我問一聲她就打人哪。找收生婆?這西湖邊上哪兒去找收生婆?誰家的收生婆肯不要錢?不給錢,難道叫我墊上?再說哪有人出來住店,不帶銀子只帶寶劍的?這女人一定是飛殘,我非報官不可。”他一向人緣不好,所以愈發急分辯,旁邊的人愈是鬨笑。胡老三氣得眼似銅鈴,恰待要說什麼,店裡忽然隱隱傳出一陣呱呱的小兒啼聲,一個女子的聲音在門內不遠一間房裡叫:“夥計,夥計,來呀——”聲音十分悽弱,但卻似乎別有一種威力。胡老三一聽,心裡直發毛,忙啐了一口道:“我才不去咧,無故捱了坐月子女人的耳括子,今年賭錢不輸斷大腸才怪。”說了,又向地上啐了一口;四圍的人更譁笑起來。好事的人便搶著問胡老三那女人是怎樣一個人,胡老三還未及答話,忽然聽見人叢外面一個清朗的聲音道:“諸位,請讓一步,請讓一步。”_
眾人忙回頭看時,原來是個道士,穿著甚是不俗,金冠道服,絲絛皂靴,肩後斜揹著一口長劍,手裡拿著一把雲帚。背後跟著一個小女孩,約摸只有七八歲,扎著雙角丫,也是小道童的裝束。
店小二一看道人這般氣派,估量不是那種走江湖的窮道士,說不定是那座道觀的主持之類。開店的人倒不管客人是什麼身分,反正有錢就好。當下顧不得再罵人,急忙哈著腰朝裡讓:“道爺,請裡頭坐,我先給你老泡壺茶來。我們這裡是老字號,你老是打尖?還是住店?”道人一面往裡走,一面微笑道:“我們只吃些點心就走的,先泡壺雀舌香來也好。” 說了,又掉頭向小女孩:“眉兒,你要吃點什麼?”小女孩一進店就四下打量,聽道人問她,便說:“我要吃甜的,可不要饅頭。”店小二連忙答道:“有、有,我們店裡有桂花糕,松子糕,豬油糕,還有油作花生糕,那是隻有小店裡才做得出來的,真是又松又脆,姑娘一定喜歡。”店小二說得唾沫四濺,小女孩聽得睜圓了眼,看著道人。道人一揮手道: “不拘什麼,你快點拿來就得了。”店小二應了一聲正要走,那道人卻指著後門口圍著的許多人問道:“你們這兒是有什麼事嗎?”店小二一撇嘴道:“你老不知道。我們這店裡來了一個女飛賊。”他正預備又把那個女人罵一遍,那道人卻插口問道:“你既知是女飛賊,為何又讓她住在你店裡呢?”
這一問卻把店小二問得張口結舌,答不出話來。小女孩嗤的一笑,連連搖手道:“你別耽誤時候,快去拿糕來,我可餓啦,我們吃了還要去遊湖哩。”
店小二藉此收篷,搖搖搖擺地跑進去,一會兒便端出四碟頗為精緻的糕餅放在桌上,又搭訕地向那小女孩陪笑問:“今兒去遊湖麼,可不大巧,天下雨呢,只怕遊客不多。”
小女孩掃了他一眼,小嘴一撇,說道:“師父,你看這人真是個俗物。”那道人微一皺眉,低喝道:“女孩子別亂說話。”又轉臉問:“剛才你說女飛賊到底是怎麼回事?”店小二苦著臉說:“其實我也不知她是不是飛賊。這女人昨晚半夜時候跑來打門,就和個開路鬼一樣,披頭散髮,身上直流血,我一看,哎喲,還挺著個大肚子哩。我可是心腸太好,趕忙給她開了一間小房。咳,誰知道她沒錢。我可就問她,喂,你這位大娘是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