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起身引孫癩子走到寺後一所孤另另的樓房跟前。這所房子的形式奇特,從頂至底,足有五六丈高下,卻只最下一間房屋可住人。這間房屋之上,高聳一座鐘亭,亭裡縣掛一口鐵鐘,一根長繩垂下,系在撞鐘的木棒上。撞鐘的坐在房中,只須將長繩牽動,那木棒自然向鐘上撞去。
孫癩子問道:“半夜撞的就是這口鐘嗎?”了空道:“正是這口鐘。這鐘已用過了七八十年了,原是專為撞幽靈鍾而設的。撞鐘的老和尚正在房裡唸佛,施主看他可象是一個存心和令師為難作對的人?”孫癩子跨迸房間,只見一張破爛的禪榻上,盤膝坐著一個傴腰駝背的老和尚,雙手念著一串念珠,口裡咕嚕咕嚕的念著,那根撞鐘的長繩,就懸在右手旁邊。和尚的手臉都汙垢不堪人目。頭頂上稀稀的留著幾根短髮,原是白的,大約因積久不洗,已被灰塵沾得著又粗糙又黃黑了,彷彿成了一堆秋後凋零的枯草。孫癩子走近前,劈面問道:“這幾夜撞幽冥鐘的是你麼?”
老和尚慢慢的抬起枯澀的眼睛,望了一望,搖頭不答,口裡仍繼續著咕嚕咕嚕。孫癩子見他搖頭,只道是不承認夜間撞鐘的是他,忿忿的回頭問了空道:“他說夜間撞幽冥鐘的不是他,你怎的對我說假話?”了空笑道:“他何嘗這們說了,無論甚麼人和他說話,他都是搖頭不說甚麼,因為他的耳朵異乎尋常之聾,簡直連響雷都不聽得,聽不懂人家說的是甚麼,所以不能回答。二三十年來多是如此。就是老僧教他撞鐘超度亡魂,也得寫字給他看,口說是不中用的,老僧出家人,豈肯說假話?施主不要多心,請回去對令師說,夜間作不起霧,多半是另有緣故,不與幽冥鐘相幹。”
孫癩子看兩個老和尚的情形,也覺得不象是存心和師傅為難的人。然心想:師傅作法起霧,我親眼看見的已有半年了,沒一夜不是劍尖一繞,便是濃霧瀰漫,惟有幽冥鍾一響,就如風掃殘雲,消滅得乾乾淨淨。這口鐘,據當家師說,已用過七八十年了。我小時曾聽得人說,一切物件,都是年久成精。莫不是這口鐘順懸在高處,年深月久,吸受得日精月華多了,已成了妖精,在暗中與我師傅作對?兩個老和尚自然不知道。我既到這裡來了,不管他是也不是,且把他毀了,免得我師傅每夜耽延修煉的時刻。即算毀錯了一口鐘,也不值了甚麼。想罷,覺得主意不差,遂對了空說道:“我也相信你和這個聾和尚都不至與我師父為難,但我師傅每夜在山頂上修煉,非有濃霧將山頂籠罩不可,近一個月以來,確是因為這口鐘響使我師傅作不起霧來。我於今並不歸咎你們,只毀了這口鐘就沒事,我毀了之後,你們要撞幽冥鍾,換過一口使得。”
了空驚道:“這卻使不得。這鐘是伏虎寺的,不是施主家裡的,不能由施主毀壞。”孫癩子道:“這鐘妨礙我師傅修道,如何由不得我,難道倒要由你嗎?”了空道:“你怎的這般不講理。
若是伏虎寺的東西,可以這們聽憑外人前來毀壞,一點兒不講情理,那還了得嗎?我不做這寺裡的當家師,輪不到我過問,既是我當家,這鐘就不能由你隨便毀壞。“孫癩子笑道:”你只怕是老得糊塗了,我要毀壞你這口鐘,難道還要問過你肯不肯麼?我老實對你說,我此刻就在動手毀了,看你有甚法子阻攔?“了空聽了,氣忿得沒有回答,以為這口鐘高高的懸掛著,要毀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估料象孫癩子這般一個叫化,不多邀些幫手來,一個人是決不能行強將鍾毀的。
心中暗自打算:這伏虎山寺裡已有幾十個和尚,齊集在這裡保護這口鐘,倒看他如何動手毀壞?
了空正自這般計算,只見孫癩子抬頭望著那口鐘,自言自語的說道:“究竟夜間撞得我師傅作不起霧的,是不是這個東西,我何不試撞一下,看聲響對也不對?”一面是這般鬼念著,一面舉起右手,伸直一個食指,做出敲東西的手勢,向那鐘敲去。真是奇怪,食指在地下一敲,鍾便應手“噹”的一聲響了,比用木棒撞的還響得清澈,只響得坐在房裡唸佛的聾和尚都抬起頭來,看這鐘何以不撞自響。孫癲子接連又敲了幾下道:“一點兒不錯,正是這東西作祟。”了空不禁驚懼起來。心想:看不出這樣一個後生,競有如此法術,這就不能不懇求他了。連忙對孫癩子陪笑道:“你要毀壞這口鐘沒要緊,只是得請原諒,這鐘亭的工程不小,非費極大的手腳,不容易將這們大的一口鐘懸掛上去。並且偌大一個峨嵋山,就只伏虎寺有這座鐘亭,實在是因建造一座,非有絕大誓願,經十多年募化不能成功。今以虛無渺茫的事將他毀壞,豈不太可惜了。”
孫癩子圓睜兩眼,喝道:“你剛才還那們硬,這時又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