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6部分

“哪。”他把紙條遞給我。“一位姓陸的先生。”上頭寫著,八點,馬里布。

“馬里布”是我跟陸邦慕第一次去的有著歐陸酒館風味的咖啡館。

“謝謝。”我把紙條捏在手裡。

“怎麼了?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鄭咪咪趨了過來。說:“他打了好幾次電話找你,你不接他的電話,他實在有點可憐。”

“你在說誰啊?鄭老師。”塗正恆有點莫名其妙。

“張浪平啊!你不也接到好幾通他找於老師的電話。虧你們還是好同學,居然不知道這回事!”

“不會吧!”塗正恆看看我,有點驚訝。

鄭咪咪於笑起來,睨我一眼,嗓子尖尖細細地說:“我也不相信,可是我們在街上遇到——”

“對不起,”我打斷她的話。“我還有事,要先離開。謝謝你們這段時間對我的幫忙。再見。”

“等等,於老師……”鄭咪咪還想說什麼,我大步走開,不理她的叫喊。

隨他們怎麼去揣測吧。我大步走到街頭,漫無目的地徘徊。

“馬里布”離這裡很遙遠,沒有翅膀是飛不到。我徘徊著,穿梭在虛幻的夢底中,從黃昏走到深夜,由薄暮踩人濃郁的夜色裡,終究沒能走到“馬里布”。

暗淡的天空不知從什麼時候飄起雨,寂靜的街道浮蕩著一股我熟悉的黴腐味。

我走進路旁的電話亭裡,望著天空飄下的雨,細絲一般,歪斜地打亂夜的圖案。

心頭掙扎著。

到如今,我還能跟他說什麼?偏偏就是不死心。他的生活原就沒有我存在的位置,到底我還在奢望什麼?為什麼理智慧明白,感情卻這麼不受控制?明明知道那是個無底洞,偏卻心甘情願的墮落?是因為那下墜時失去重心、無可抓附的恐懼與麻醉,原就是一種愛情的語言?我貪的是這個吧?

終究還是抓下了那個髒綠色的話簡。我緊緊抓著話筒,因為寒冷,全身不可自抑地發顫著。

“喂?”那頭很快就傳來陸邦慕那低中帶沉的聲音。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熱起來。說要遺忘很簡單,但總是說是一回事,卻排拒不了種種的困難。

“是不是這樣,把愛情拋棄,不再哭泣?是不是這樣,把往事忘記,拒絕回憶?”

是不是這樣,一切就會比較簡單,比較過得去?但曾經熱炙過的流行歌,仍舊沒有提供任何應該的答案。

“阿滿?是你嗎!?”還是那同樣低與沉的聲音。我熟悉的。就像他熟悉我的沉默。面對他我總是沉默的多。

我緊閉著唇,逼住很可能失控的哽咽。我的沉默是一種回答。他在那頭停住了半晌,沉默著,氣氛一下子寂窒問起來。

“要過來嗎?”沉寂的空氣又流動起來,尚且夾帶著一些雜音。“你在哪裡?我去接你——”

我沒等他說完,“叭”地一聲便結束通話電話,雙手猶抓著話筒掛在尾端上頭。低下頭,終於哭了起來。

我知道,到了最後,這終究是免不了,卻是沒有想過會是以這樣的萬式,在這樣的地點,這種時間,以這樣的姿態。我原以為,我會哭得更纏綿一點,戲劇性地,在他面前,半垂著一雙汪汪的淚眼,微微抽動著肩膀,那麼憂傷凌亂,那麼哀怨宛轉。

結果到頭來,我卻一個人躲在發黴潮溼的電話亭裡,靠著不知幾百人抓觸過、髒得發灰、充滿細菌的電話筒,毫不優雅、連鼻水都流了出來的放聲痛哭。

這跟我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我的人生,這樣一片混亂,從來不曾照我設想的發展過,從來定論不出所謂的對或錯。椒鹽似的,一管籠統。

我放聲又痛哭起來,哭到疲了,哭到蹲在地上。細雨仍然斜打,澆溼我原本就打溼了的頭髮。設若他現在出現在我面前,這一段該怎麼收場。我只怕,只要他輕輕一個吻,即使是一生,我也願意去等。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公寓的。浪平倚著牆,滿地的菸蒂,身上溼了大半,似乎在微細的雨中等了許久。

“為什麼不回我的電話!?”他一看見我便伸手抓住我,聲音乾啞,說不出的激動和浮躁。

“浪平,我很累了,我們明天再談好嗎?”此刻的我是那樣疲倦脆弱,虛弱的甚至不想說話。

“我等了你一晚,就是不想拖到明天,”浪平提高聲調,有些激動,不像他平常冷靜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他用力抓住我手腕,說:“你為什麼不回電話?你知道我等得有多心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