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又搖搖頭,“為何圓頂?”
“我與三弟在下淡水河捕鹿時,曾見過那裡土著的竹寮,皆為圓頂,遠比尖頂更易防風,故如此。”
劉老漢想了想,點點頭:“確實如此。低架竹樓也應是為此。為何要和粘土?”
“拌上稻草,塗抹在竹牆上。”
“哈哈,難怪你們留這麼長的屋簷,怕是雨水迸落浸損,當是學贛州農家之法。”
“結首高見。”
劉老漢得意地捋著鬍子,說:“我看你們沒有鍘刀,斷稻草不利。一會兒上我家來取。稻草不夠自己來拿。”
“啊哎,麻煩結首了。”
“客氣做甚?你我同是海外漂移之人,應當互助。我也有一法,看到你們和粘土時方才想起。可用蠣殼做牆。”
“請結首教我。”
“我在福建曾見過。當地農家用海蠣殼插進粘土牆中,背殼向上,內殼向下,密密排之。等牆體乾透,堅如一體,還可防雨水淋落。”
李四想了一會兒,彎腰鞠躬:“小子受教了。”
劉老漢當時卻嘆了口氣:“還是荷蘭人的大屋才是正道。”
王三的弟弟王四快嘴道:“我哥說了,再過兩年,我家也要蓋起紅磚紅瓦,糯米湯糖漿伴蠣灰的大屋!比祖屋還好!”
當時王老爹罵了句“多嘴”,臉上卻露出嚮往的神情。
此情此景讓王三一生都無法忘懷。
現在王三全家都躲在屋子裡,不敢點油燈,生怕招來傳說中的魔鬼。王三和李四去下淡水河捕鹿了,家裡沒有了主心骨,頓時沒了主意。
王四說:“我下午看到很多荷蘭人路過這,還有大結首也跟著他們。”
王老爹問道:“劉結首呢?”
“我在從榨房裡回來的路上,遇見了他,當時他正在田裡幹活。”
王三一家來到赤嵌地區後,剛剛租佃了土地。他們設想好了,先租佃水田,然後第二年再租蔗田。
他們平整完地後,王三便與李四繼續做老本行,等二月份開始播種時再回來。
王四已經十三歲了,不能在家吃閒飯。便出門給人打短工,在荷蘭人的榨糖房找了個幹雜活兒的差事。
那個榨房其實是荷蘭低地地區常見的風車榨房。大風車足有七八個人高,它是前年荷蘭人從巴達維亞運來的。
那個風車讓王四很吃驚。風車迎風旋轉,這個他不奇怪。關鍵是那個風車不管是哪個方向來的風,都能旋轉,這讓他搞不懂。
管風車的是個腐腿的老紅毛,聽說在這裡有二十年了。娶過一個土著女人,後來死了,他就一個人過,吃住都在榨房裡。老紅毛有時候揍他,有時候也偷著給他拿糖,讓他帶回去給父母吃。
老紅毛每月總有那麼幾天會呆呆地坐在榨房外,看著大風車發呆,嘴裡還哼哼著他聽不懂的小曲,偶爾還偷偷地抹眼淚。王四知道,這時候絕不能惹到他,他會格外生氣的。但王四這時候卻可以早點回家,老紅毛一發呆就是很長時間。根本不會知道他偷著跑了。
王四一蹦一跳地走在鄉路上。
道路兩邊是望不見盡頭的田地,大多數都平整過了,等二月份到來,這裡就會出現無數忙碌的農民。
空氣中有淡淡的燒過草的味道,王四知道那是有人在處理田地裡的稻根。
遠處還有一排排種植在田邊的果樹。王四聽說那是荷蘭人從巴達維亞帶來的一種果樹。
荷蘭人讓佃農們種在他們自己租田的邊界,以防止有糾分。有一年粵東來的和閩南來的移民就為租田的邊界狠狠打了一架,直到熱蘭遮城派出軍隊鎮壓才完事,荷蘭人就想出了這樣一個辦法。
那果樹叫蓬霧,一年能結兩三次果,還容易活。種植後,常常隔一年就結果,酸甜可口,很好吃。王四一來這裡就喜歡上它了,不吃倒牙不算完。
王四走上了河岸上的小路。
河岸上游主要就是蔗田了。遠遠地看去,那些留著宿根的田地,像和尚新長出頭髮的頭皮。其實應該更像一根根紮在大地裡的吸血管,無數明人的血汗滴落在大地上,變成甘甜的糖漿被荷蘭人吸走。
當然,王四不會想那麼遠,他只是瞄了那面一眼,心想,再過一個月,那些留著宿根的蔗田就需要大量的人力去清田,打壟和松蔸。到時候人工錢能比平常多一點。再等自己大一些,就可以租種蔗田了。
王四有點不明白的是,那蔗田竟是要租種的人自己去開荒,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