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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數目多,給生苗寨子幫忙做佃戶只圖每天換油吃換酒喝,收了稻米給他們一成就舉族歡騰;然後會拿出大部分交給生苗們,求他們幫給釀成酒屯在自己地窖裡,饞了拿出來喝。有他們幫工,這桑丘嶺的梯田開墾得比別山都多,現在秋收,要忙的農活兒也就格外的重。

這裡主要種的是占城稻,除了吃飯,給土司大人交田賦——土司大人很少來這麼深的山裡,田賦按苗寨人頭收。跟他說這裡有多少梯田他也不信,是啊,大萬山深處的生苗,種的地快趕上蘇湖魚米之鄉那麼好的收成,肯定是寨子的頭人、族長互相吹牛較勁吧?——留下釀酒給油黑子,其餘就是拜託商老闆的馬幫運到山外去賣,換些山外的新鮮玩意兒、金銀進來做首飾戴。桑丘嶺幾個寨子的姑娘們每次賽歌會都比別山的姑娘光鮮,滿頭滿身的銀飾哪是那些白銅“苗銀”比得了的。

獨居的寶欽老爹跟別家種的不同。

寶欽老爹以前有過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可惜肚皮不爭氣,十年了沒有生下過一個娃娃。年輕的寶欽老爹雖然沒有怪過他老婆,可總歸不順心,夫妻間少不了拿沒孩子這件事情吵架,到了第十一年的時候,他老婆有天突然說是回孃家看看,就跑了,再也沒回來。寶欽老爹也沒有再娶,因為沒有後代傳人,就守著那一塊祖傳的地種蕎麥,農閒打獵為生。

寶欽老爹用不著像旁人家僱油黑子幫著幹活兒,倒是油黑子們看他無兒無女覺得孤苦伶仃甚是可憐,有幾個兒孫滿堂的老油黑子閒著的就來幫他田裡拔拔野草。老爹會拿打來的山貨換酒換油給他們,絕不肯白受油黑子的好處。

地再少,到了秋收的時候也還是有大堆的蕎麥要收。

每到秋天收蕎麥,寶欽老爹不會招呼任何人幫忙,一個人吭哧吭哧收麥子,堆麥垛,舂蕎麥,磨面。堆麥垛的時候,麥子就攤在地邊空場上。別人家有油黑子幫忙,基本上晚上就都收進倉了,寶欽老爹每年都要忙兩天,晚上攤在曬穀場上,只好自己守著。晚上寶欽老爹會在麥垛上守夜,提著一柄打獵的鋼叉,迷迷糊糊的聽見有麥秸被踩的聲音就會一激靈醒過來。倒不是有人會來偷麥子,誰家收成都比寶欽老爹好,而是有些山裡的野雉、猴子、山豬會來偷吃。老爹也沒工夫拿箭射它們,射中了還得馬上處理,否則放在那裡血腥味引來大東西就麻煩了。所以遇到有偷吃的傢伙,老爹也就是蹦起來呼喝幾聲,鋼叉揮一揮,嚇跑了了事。

到了收穫季節,天一黑,寨子裡只有寶欽老爹在空場上醒著。

山腰上小院裡祖孫倆也醒著,爺爺看著飛兒背醫書、抄字帖。偶爾爺爺高興,喝多了,還會耍幾路杖法。據爺爺說那是天上王靈官傳下來的什麼“風雷破魔杖”。以前爺爺也硬逼著飛兒學,可飛兒只覺得那像是醉漢耍酒瘋,拿了根燒火棒在亂舞。有時候油黑子們喝油喝酒喝多了亂蹦也那樣,遠沒有寨子裡篝火邊姑娘們跳竹竿舞好看。所以飛兒只學了半路破魔杖,就再也不肯學下去了。

有時候在空場上守夜的寶欽老爹看著山腰小院的燈火,也會莫名嘆息。

今年秋天收蕎麥又是這樣。寶欽老爹堆好麥垛,爬上躺下,摸摸鋼叉,緊緊衣服躺下了。仰望天空繁星點點,稀疏的蟬鳴和著一兩聲鳥叫,遠處依稀聽到山腰小院裡的讀書聲,寶欽老爹嘆了口氣,閉上眼睛睡著了。

當一切都沉靜下來,沒有人發現,在靠近空場的林邊,房子大的一團黑影從樹叢中顫巍巍擠了出來,有兩團紫殷殷的鬼火一閃一滅。

飛兒洗好硯臺毛筆,正收拾字帖書冊準備睡覺,猛聽到山下一聲大叫,驚起林中夜宿的鳥兒,撲剌剌的亂飛。爺爺推門而出,提起趕山杖就往山下衝,全不似個六七十歲的老人。飛兒撈起一把柴刀就要跟爺爺下山,爺爺嘆了口氣,瞥她一眼:“傻丫頭,你拿這個有啥用?!快去拿藥箱!”

等二人趕到曬穀子的空場時,滿寨子的狗都在叫,好幾家都亮著燈,也有舉著火把的趕出來看發生了什麼事情的,一些油黑子也結伴出來在人群裡鑽來鑽去,空場上亂哄哄圍著一圈人。

大家看到爺爺帶著飛兒趕到,忙給讓出一條路來,還有幾個人小聲說:“莫老伯來了就好,莫老伯是神醫。”

人群正當中,只見幾個後生扶著寶欽老爹,老爹半身都是血,左臂左腿已經彎成詭異的角度。最可怕的是老爹的臉:圓睜雙目卻看不出他在看哪裡,臉色煞白也不知道是血流多了還是給嚇的,大張著嘴,只是“嚇啊~嚇啊~”的嘶吼,半是出聲半是出氣。全身顫抖,右手死死捏著殘斷的叉柄掰都掰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