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說的有道理,趕緊把火車票錢遞到他跟前,跟他道歉:“真對不起,那警察真是個急性子,還沒等我說完,拽著你就走了。”他抓過我手裡的錢,跟我並肩往外走,“我估計他們也沒對你怎麼著吧,沒事吧你?”我見他一直皺著眉頭趕緊又問候了一句。還沒容他說話,我的電話先響了起來,我一看,是一個當時挺有名的音樂人打來的,是個專門寫歌詞的傢伙,到現在,我們已經失去聯絡很久了,我們那會都叫他星星。我接電話,我說:“怎麼著星星,好長時間沒聯絡了,前兩天在電視裡看見你了,新歌寫的挺牛逼……”我話還沒說完,唐輝追了上來,扳著我肩膀問我:“你說誰?星星?你認識星星?是不是寫歌詞那個,我正找他呢!”我挺疑惑挺疑惑地看著唐輝,一邊點頭一邊把電話遞到他手裡,我只聽見他第一句話說“我操,星星,你換了電話也不告訴你哥一聲,我都快把北京城翻遍了,找不著你,有個去新加坡演出的事……”
那天,我隨著初次見面的唐輝先生來到了他的朝海軒,見到了久違的星星,我們仨惺惺相惜,喝了不少酒,說了許多話,說到了下午在火車站的一幕,星星樂得直不起腰來,唐輝大罵我不仗義。
那次是與唐輝的第一次遭遇,我們倆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加上不久之後星星出國去了日本,又加上那段時間整個文壇的不景氣,讓我和唐輝都陷入在失落和無所事事當中,於是我們經常性的鬼混在一起,在北京城的文化圈裡蹭吃蹭喝,事實證明,經過那段時間,我和唐輝的確落了許多的實惠,他胖了十來斤,而我也增加了八斤的肥肉,於是我逢人便高呼著“沒事跟著唐爺走,海鮮鮑魚全都有!”發自內心的給唐輝唱讚歌,其實後邊還有一句頌詞我都給丫想好了,擔心梁小舟誤會一直沒敢喊出來,那就是“沒事跟著唐爺睡,穿金掛銀披翡翠!”
我最想說的是,這次肥胖事件是自七年以前梁小舟去安徽實習我因思念他而導致的暴飲暴食長胖十斤的時間之後最嚴重的一次,至今,這十八斤肥肉仍牢牢的長在我的大腿和腹部,每當我想起來,都忍不住對唐輝和梁小舟耿耿於懷。
破天荒的一次,我跟唐輝在一起吃飯沒喝酒,但是我卻覺得我們都更加糊塗。也是破天荒的一次,我和唐輝坐在一個飯桌上沒有像革命年代裡的激進分子一樣漫罵,抱怨,甚至滋事。
自始至終,我們很平靜。
我看得出來,唐輝準備了許多寬慰我痛苦心靈的話,只要我說起這件終日縈繞在我心頭的倒黴的被梁小舟這孫子“割肉”的事件,他會條件反射似的跟我說許多許多能讓我有一萬個理由忘記過去,重新開始新生活的話,是的,我看得出來,唐輝這孫子在時刻準備著。可是我就是不跟他訴苦,我叫他白準備,把他給我預備的那些安慰的話全都憋在自己肚子裡。
平靜地吃過了晚飯,把唐輝送給我的手錶戴在了手腕子上,我結了帳,看了一眼飯桌,吃的時候我沒留神,感情我又吃了這麼多,每個盤子都很乾淨。
“我怎麼每回跟你在一塊都這麼能吃啊?”我對唐輝表示了極度的不滿,並且不由自主地對他打了一個響亮地飽嗝。
“能吃是好事啊。”唐輝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吧,咱找地喝點兒去!”他按照慣例向我提議到。
“喝什麼喝?我已經醉了。”我抓起旁邊的揹包率先向外走去,門口的地面非常溼滑,我險些摔倒,幸虧我機靈,在即將墜地的一瞬間搶先抓住了門童的腰帶,嚇得他趕緊雙手提住了褲子,我於是敏捷的站了起來,唐輝在我身後狂笑不止,被我聽見了,於是迅速轉身向他飛起了一腳,被他躲過。
到了車上,唐輝問我:“怎麼著,這就回家了?”
我開啟車窗,外面颳起了風,好幾個塑膠袋在半空中愉快地揮舞。想了想,我說,“開車,臥佛寺!”
於是,那天晚上唐輝開車帶著我來到了臥佛寺,我們倆在車裡坐了一個晚上,抽了很多的煙,我們相互講述了自己的大學生活,當然,主要是我講了許多我跟梁小舟在大學裡發生的故事,表面上看,唐輝是我的聽眾,其實最重要的一個聽眾還是我自己,我自己把我自己的故事聆聽了一遍,快天亮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自己聽著都覺得沒有意思。唐輝有些撐不住了,他爬在方向盤上睡了過去,我開啟車門,在剛剛展現出綠色的草地上靜坐了良久,又抽了小半盒的煙,燻得我自己直流眼淚,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裡忽然變得很安寧,平和,雖然只是半盒煙的時間,我自己卻也都覺得自己是換了另外一個人,不是別人,是另外的一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