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曾祖母、祖母、母親,都是牙婆。社會地位雖低下,家中幾代積財,又善於鑽營,也算小富之家。她在孃家為姑娘,待嫁之齡,父母為她相中一門親事,卻是給個年過半百的糟老頭子續絃。柳大娘是個硬氣的,說什麼都不肯。自己看上了給他家做木工的錢樑棟。
錢樑棟雖有手藝,家裡卻窮的叮噹響,她父母兄弟都不同意。僵持了小半年有餘,還是舅父說和,才不得已將她嫁給錢樑棟,卻也明言,今後就算斷了親緣,只當白養她這個女兒。
柳大娘含淚嫁到錢家,初始夫妻恩愛,生活雖貧寒,柳大娘善於操持,錢樑棟勤快省儉,小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
好景不長,錢樑棟得上了肺癆,柳大娘又懷著身孕,舉目無親,雙雙垂淚。她把能借的親戚借了個遍。俗話說天下無不是的兒女,父母當初說話絕情,事到臨頭卻也不好袖手旁觀,然肺癆幾乎是絕症,拖了一年多,孩子呱呱墜地,他只看了兩三天,撒手人寰,丟下孤兒寡母。
卻也是錢二妮兒命不好。
生時逢了天狗食日。有那村裡的神婆就說她是天煞孤星,六親情薄,凡親近之人都將被她剋死敗落。
古人迷信,一傳十十傳百,錢二妮兒被傳成個妖魔似的存在。親戚四鄰避之不及。總算柳家世代見識多廣,對這等傳說也不見得全信,這才保著柳大娘和尚在襁褓的錢二妮兒活下來。
然她越大,越異於常人。漸漸村裡傳開,原來錢家的天煞孤星竟是個傻的。
柳大娘的親哥哥攀上了一家官戶,不知怎地洗脫賤民身份,也鑽營了個小官。一家喜氣洋洋之際,他們攀上的那官戶犯事,一夜敗落。柳大娘的哥哥在衙門裡也屢受排擠。
去到廟裡求籤問神,有大師捻著串珠唸唸有詞,忽而睜眼道:“貴府家有天煞孤星,於親不利呀!”
柳大娘的母親大驚,為了全家安危,從此再不肯資助女兒。
孤兒寡母,又沒了孃家相助,很快連生計都成了問題。柳大娘無奈,掙扎著跑起牙婆生意,初始只在鄉間走動,掙幾個辛苦錢,連帶著賣些水粉頭花,勉強養活自己和孩子。憑著耳濡目染的本事和能言善道的本領,很快做出頭。其母見女兒辛苦,終究是母女連心,也瞞著家人將些個門路介紹給她。柳大娘要做大戶人家生意,帶著有個天煞孤星傳言的女兒卻進不得門內,只得四處託人照看。說來也蹊蹺,凡是照看錢二妮兒的人家,要麼大人生病,要麼牲畜不寧,總之是有小災小禍,令她的恐怖傳言更上一層樓。
柳大娘門路越來越廣,賺錢越來越多,只是犯愁無人肯照料女兒。孃家又有言在先,萬萬不肯和錢二妮兒牽扯上關係的。
正犯愁時,想起了夫家親侄。
她原是和夫家鬧翻,再不肯回村的。只為一個不實傳言,夫家長輩們找上門去,逼著新喪夫的她抱著女兒離開,免得連累村人親族。
然而情勢不容,也不得不找到錢滿山,託她照顧女兒。好在劉氏雖刻薄精明,卻並不愚昧,又貪圖柳大娘所許錢財。合該她和二妮兒有緣,兩年下來,無病無災,讓為他家捏了一把汗的鄉鄰都放了心。
錢二妮兒天煞孤星名聲在外,這幾年傳言漸漸淡去,鄉人們也肯正眼看她,但仍是驚懼她出生於天狗食日,生而不祥。也是因此,嫉妒劉氏從她身上賺錢的人雖多,也有人看不慣她苛待二妮兒,卻無一人肯和柳大娘告狀。
錢多多聽得多了,聯絡多廣,又見了村人看她的眼色,漸漸將逃跑之心淡去。
柳大娘是萬萬不肯帶著她跑生意的,柳家又致死不能接受她,除去錢滿山和劉氏,她還真想不出誰家能接受她。
捱了幾次打,各種活計漸漸上手,又稍微能看些眉眼高低,劉氏這才作罷。林小五每每憐憫的看著她,只恨自己人小力薄,不能保護她。
錢多多看不慣他憐憫的眼神,每每腹誹,你連自由都沒有,拿什麼來憐憫於我!
這日照常去打豬草,早飯沒吃飽,她在野地裡徘徊多時,逮了螞蚱烤來吃,回去得晚了,又捱了劉氏一通棒打。
她心裡默唸我不是錢二妮兒我是錢多多,丫打得不是錢多多是錢二妮兒,丫愚昧蠢笨沒文化,我高尚自由知識性女性,沒必要和丫置氣一般見識。精神上勝利了,肉體上慘敗了。
許是人小皮薄,痛感格外清晰,她咬著牙不哭嚎出聲,眼淚卻如斷線的珠子落個不停。
心裡埋怨老天爺,為何要讓她遇到這等倒黴事情。
不多時林小五從田裡幫忙回來,聽巧兒學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