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罷。
視線自因久病而顯得尤其乾枯瘦弱,完全看不出來年輕時候風流模樣的寧致遠身上淡淡掃過,顧青未心裡其實是有些快意的。
到底,時光磨盡了她對寧致遠的恨,但她心底仍殘留了怨。
憑什麼,他將年輕健康時所有的時間與精力都花在了他那為數眾多的紅顏知己上,到如今,他在床上癱成了爛泥,照顧他起居的人卻是她這個賢惠大度了一輩子的正室?
只要這樣一想,顧青未便忍不住想要冷笑。
就這樣,他竟然還敢說出“原諒”兩個字來,她顧青未的原諒,有那麼廉價嗎?
不過……
再看了寧致遠那帶了死氣的病容一眼,顧青未心裡又隱隱有解脫之感。
寧致遠,他堅持不了幾天了。
只待他一去,她從此就是定國公府的太夫人,更可以安享自己再無任何煩惱的晚年了。
哪怕身為妻子盼著夫君去死本就是極為大逆不道之事,但她憋屈隱忍了一輩子,如今怎麼能不覺解脫呢?
這樣一想,顧青未的心情甚至快活了些。
寧致遠眼中的神采漸漸黯淡了下去。
他覺得眼皮愈發變得沉重起來,失去意識之前,他想,若是有來世,若能再與他的歡顏成為夫妻,他一定再不負於她。
而顧青未,看著又睡了過去的寧致遠,也在想,等寧致遠不在了,她就把國公府的一應事務都交到兒子媳婦手裡,然後搬去榮禧堂裡養老。
嗯,若是有來世,她絕對不要再與寧致遠扯上任何關係,尋一個聊得來的夫婿,過著平淡的日子,哪怕沒有這國公夫人的尊貴,但這樣,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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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生
顧青未睜開眼,眼中因初醒而有些迷茫。
目光所及不是她早已習慣的淡青色鮫綃帳子,而是茜紅色軟羅帳,帳子並未放下來,只用銀製的帳鉤往兩旁攏著。
這帳子,倒似是她未出閣之前在顧氏的閨房裡那頂。
顧青未一時之間沒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又閉上眼回想著先前發生的事。
寧致遠到底還是沒能挺過隆慶二十五年的冬天,自對顧青未說出那番求得原諒的話之後,沒過兩天,寧致遠的病情便有所加重,哪怕宮裡的皇上都遣了太醫在定國公府守著,仍沒能搶回寧致遠的這條金貴命。
寧致遠的病逝在朝中無疑是件大事,當今皇上與他是嫡親的表兄弟,這些年來寧致遠在風花雪月之餘也確實為皇上也為大周做過不少的事,他活著時尊貴非凡,死了也同樣是別樣的風光。
皇上下旨輟朝三日,賜祭並親寫祭文,還遣了百官臨吊。
哪怕誰都知道人死了就一無所有,也仍讓人欣羨於寧致遠所享有的待遇。
顧青未在寧致遠死後,就藉口太過悲痛數度昏厥而將喪事全部交由兒子兒媳來操持,甚至在各通好之家前來憑弔時都未露過面。
不過,以定國公夫人這些年來的賢惠名聲之下,又有何人會知道她是有意的?
反倒是招來了許多與她同輩的老夫人們的勸慰。
勸慰……
沒有人知道她根本就不需要,寧致遠死了她可是鬆了一口氣,又如何會有傷痛。
顧青未記得,她夜裡無眠時去了為寧致遠佈置的靈堂,準備與寧致遠說說話,也好全了他們幾十年的夫妻“情分”,後來有些累了,似乎是,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那她又怎麼會在這裡?
莫非,是兒子兒媳將她安置到了別的院子裡?
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屋子,顧青未心裡疑惑更甚,兒媳做事一向妥帖,哪怕如今忙著為寧致遠治喪,又如何會忘了吩咐人守在她身側?
這許多的疑問讓顧青未腦子都有些昏昏沉沉的,閉了眼略休息了一會兒,她手肘往後一撐坐起身來。
“來人!”她揚聲喚道。
但話才出口,顧青未就怔住了。
她已是年逾半百的老嫗,這些年的憋屈隱忍她一向將之當作是修身養性,因而聲音早就變成了與她的年紀相符的溫和慈藹。
可方才,她分明聽到,自己的聲音清脆如玉珠滾玉盤。
顧青未心下駭然。
她只睡了這一覺,怎麼倒把聲音睡成這種模樣了?
她是想安享晚年沒錯,可被人人稱頌的定國公夫人若是一開口便讓人誤以為是總角小兒,那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