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他的精神上,之前從未有過這數日這樣大的壓力。之前他的老師,大莽老皇帝湛臺莽將親手打下的王朝交給他,但一個王朝,更多時候在腦海中是虛幻空泛的幻影,不像此刻這五萬多名大莽軍人這麼真實。
這五萬多條鮮活的生命背後,都還有無數的家庭。
他自己也是大莽人,就和林夕是雲秦人,無法忍心見到雲秦人的死亡一樣,這些大莽人和他們身後牽動的無數家庭,更多的人,讓他揹負著前所未有的真實壓力。
精神、意志,便是修行者的道。
一人生死的壓力,無法和無數人生死的壓力相比。
然而首先要真的在意,才會有真的壓力。
所以軍隊之中常出強大修行者,不只是經歷的戰鬥更多,還因為會比別人擔負更多的生死。
在身後數萬生命維繫在他手中的大莽人的腳步聲中,他對修行者的道,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時謙走在他的身旁,看著他漸漸鬆開,最終豁然的眉頭,時謙又忍不住低聲問道:“既然顧雲靜掌控的這邊軍方,真的原意給我們一條活路,將那處要塞的人都調空,留給了我們,那我們為什麼還要離開?”
“人以禮待之,我需以禮還之。這是中州城裡私塾教導很幼小的學生時,便會說的話。”湛臺淺唐解釋道:“顧雲靜給我們留了一條活路,我們不能不給他活路。他是雲秦的將領,做這樣的事情,他不光明正大擺明瞭做,別人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若是堂而皇之,毫無忌憚的做,便會給他招來禍事,讓他也無法交待。所以我們豈可佔據客地…顧雲靜會把那裡當成一扇門,我們走過,他的軍隊,會幫我們扼守住那裡,阻擋住聞人蒼月的軍隊。”
時謙點了點頭,“那你有什麼打算?現在我們朝著千霞山而行,遭遇聞人蒼月軍隊的可能依舊很大,且更難找得到補給。”
“我只是在等一個人。”湛臺淺唐看著他,道:“她到了,才有可能讓我們這些人活下來。”
……
“有一支來自龍蛇方面的軍隊,正試圖進入南陵行省南部,那支軍隊不屬於雲秦軍方,要不要讓它過?”
墜星陵的一個長滿桂花樹的清淨院落裡,顧雲靜溫和的看著坐在對面軟墊上的林夕,問道。
林夕點了點頭,“讓它過。”
無論是顧雲靜還是林夕,都沒有談及這支軍隊的歸屬和來歷,但兩人只是這樣的兩句對話,便都再也不提及這支軍隊,而是轉而談論其它。
“夜鶯死了,賀白荷也死了。”顧雲靜看著林夕的說道。
他沒有用任何的詞語修飾,只是平靜的陳述著事實,生死之事,他已經經歷得太多,所以根本不需要用任何掩飾。
林夕微垂下頭顱,沉默。
“唐初晴和鍾城重創,周首輔也已不能再出手….自江煙織死去開始,我們雲秦的聖師們,已經死得太多,已經沒有剩下多少個。”顧雲靜嘆息了一聲,臉色卻慢慢肅然了起來,“多事之秋…雲秦真正的危機,真正的多事,恐怕由這個秋起始。”
“我接到訊息,中州城會出問題。”微微一頓之後,顧雲靜看著林夕,接著說道:“文玄樞將要動手…雲秦的聖師死得太多,且活著的,許多也在南陵行省之中,從這裡到中州的軍隊,不可能趕得回去。這是中州城裡聖師最少的時候。這是他的機會,也是他唯一的,最好的機會。”
林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起了頭來,他看著顧雲靜,平靜且有禮道:“文玄樞會反,這是我在碧落陵遭遇神象軍時就已經知道的事情,遲早而已。這種時候他動手,我也不奇怪,奇怪的只是皇帝為什麼會給他這麼多時間。前輩您特意和我單獨面談這件事情…我想知道前輩的意思。”
顧雲靜無奈般微微一笑,看著他,認真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態度,你會幫哪一邊,或者說你會先對付哪個對手。”
“您是擔心我先設法對付皇帝?”林夕想了想,看著顧雲靜搖了搖頭,“雖然皇帝已是青鸞學院最大的敵人之一,但經歷了這裡的戰事之後,我對乘著這戰事而圖謀雲秦的文玄樞更無什麼好感。如果我能選擇的話,我不會利用文玄樞的一些力量,一起對付皇帝。我會選擇看著。”
微微一頓之後,林夕看著顧雲靜接著說道:“畢竟皇帝還是長孫無疆的父親…畢竟我不想和您成為敵人。我還有我的很多事情要做,而且這些事情對於我而言,比爭權奪利這種事情更有意義。”
“我從你的身上看到了容忍和退讓,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