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先前根本不知道文玄樞會在這雲秦秋祭上告天伐帝的官員們心中此時都是涼沁沁的,發麻的。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他們知道有些事情,也知道有些事情的確如文玄樞所說。
只是有些事情,他們也並不知情,或者所知的有些出入,然而此刻,文玄樞的這些話,卻也讓他們不由得去想,如果文玄樞所說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是真的,那聖上便也實在是太過了。
而且他們所有人都清楚,今日聖上不在秋祭現場,文玄樞又敢如此發難,想必是已經做好了準備,不管事後到底如何,恐怕此刻站出來,便頓時有血光之災。
所以一時間,老禮司官員黃中侍激憤攻心,口噴鮮血倒下,他身周的官員,竟一時無一人上前攙扶。
劉學青此時在心中輕嘆了一聲。
在文玄樞開始宣讀伐帝時,他的目光,便已停留在了他身旁的工司司首周由簡和周由簡身前的冷鎮南。
這裡的官員雖多,但他心中十分清楚,能夠對這裡的形勢,乃至整個中州城的形勢起到一些決定性作用的,便只有他和周由簡、冷鎮南三人。
然而周由簡和冷鎮南並沒有看他。
他們甚至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目光。
這裡沒有人是瞎子。
想看見的自然會看見,看不見的,便是不想看見。
他搖了搖頭,在嘆息之中輕蔑的看了周由簡和冷鎮南一眼,然後由最前列,走到側列,走到倒下的老禮司官員黃中侍身旁,將這名老禮司官員扶了起來。
這名老禮司官員因為刺激和憤慨過度,此時已然有些中風,半邊面目歪斜著,半邊身體不停的抽搐著…然而平冷的扶著他站立的劉學青和他的身影,在此時卻是分外的震撼人心。
劉學青是雲秦的剛正名臣,在南伐數名直臣死諫之後,他本身便已經隱然是天下清流的領袖。
設御都科之後,他的權力和威望,甚至壓過各司司首。
此時,他自然是此處說話最有分量的人。
“不忠不義不仁不禮,亂臣賊子就是亂臣賊子。”劉學青抬著頭,輕蔑的看著祭天台上的文玄樞,“再舌燦蓮花,也是亂臣賊子,天下人人人得而誅之!”
文玄樞眉頭微蹙,看著臺下的劉學青,嘆道:“劉大人,你是天下所知的清正不阿之臣,但你敢說,我說的不是實情?”
“是實情又如何,不是實情又如何?”劉學青冷笑道:“天子犯錯,亦是天子,臣子諫之,又豈是你這種賊子可以告天討伐的?”
文玄樞搖了搖頭,“人有錯會改之,牲畜會受諫會改麼?更何況牲畜不如之輩。你們年年諫,月月諫,結果如果,碧落陵死了多少雲秦男兒?南伐死了多少雲秦男兒?你自謂清正,可曾聽到那些孤兒寡母在深巷中的夜夜哭聲?”
“放屁!”
劉學青原本面容平靜,到此句,他卻是額頭青筋暴起,伸指朝著文玄樞厲聲大喝:“你這賊子還敢提南伐之事!若你真如你所說為天下請命,在南伐之時,你也應該跪地死諫!逼退周首輔,你繼任首輔,南伐之事,還不是你一力促成。若南伐之罪分三,你至少也佔其一!還敢以此來告天伐天子?!”
“只此一點,你便立身不住,狼子野心便昭然若揭,我又何必一一辯駁,你說的,全部都是屁話!你說聖上有罪,你說的要是有誤,上天就降下閃電來劈你,現在我說你就是逆臣賊子,若我說的不實,上天就降下閃電來劈我,上天現在劈是不劈?你要反便反,何必做了婊子,還想要立牌坊!”
“當然你做了婊子想立牌坊,自然是想矇騙世人。”劉學青厲聲冷笑道:“但我自然會揭穿你的齷齪醜事!”
放屁,屁話,婊子…這些詞語極其粗鄙,平日在劉學青這種雲秦名臣口中說出,必然讓人覺得太失斯文,然而此刻,卻是足以讓許多不怕死的硬骨頭心頭滾燙,腦門也滾燙。
一名名官員走出,也走到了劉學青的身後。
只是數息的時間,經緯分明,祭天台下的官員形成了兩列,一列以劉學青為首,人數較少,一列以冷鎮南和周由簡為首,人數較多。
然而人數較少的這一列,所有的人都是昂首挺胸,人多的一列,卻是大多低垂著頭,羞於面對對方的目光。
文玄樞的眼神漸漸寒冷起來,一股在他身上極少散發的強橫氣息,隨著他的出聲,在祭天台上震盪開來。
“要殺便殺…”
有四個含糊不清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