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我。手邊上放著不少腳模,大的小的,完整的殘缺的,他低頭坐在這堆模型中間很專注地工作著,對我的進入似乎沒有任何知覺。
我又朝裡走了一步,正猶豫著是不是要開口,忽然聽見他道:“還沒睡?”
“醒了。”
“現在還早,再睡會兒。”一邊說一邊伸手把手裡那隻模型放到燈光下照了照,模型很精緻,活靈活現似的,一隻小巧玲瓏的腳。
“睡不著了。”
“是麼,那過來坐一會兒。”話音落回頭看了我一眼,隨即怔了怔,“你的臉色很難看,寶珠。怎麼回事?”
我走到他身邊的藤椅上坐下:“剛才做了個噩夢。”說著便抬頭朝邊上那隻陳舊笨重的木架子看了一眼,架子每一層都堆著不少盒子和塑膠紙,最頂層的紙捲上黑壓壓一層灰,隨著打磨聲一陣一陣朝下悉瑣抖落。
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噩夢?”用刀子在那隻模型上颳了兩下,靛笑了笑,“什麼噩夢,說說看。”
“沒什麼好說的,一個很無聊的夢。”視線從架子上收回,我揉了揉腦門,腦門脹得厲害,像被塞了團注滿了水的棉花球,“你一直都在做這些?”然後拿起了一隻腳模放在手裡把玩:“做得真不錯。”
“這是一種樂趣。”
翻個身可以隱約看到腳底的紋路,這男人的細心可見一斑:“像真的一樣。”
放下手裡的工具刀拍拍手站起身,他把身上那件滿是油漆的工作服脫了下來:“看上去精神點了,睡了一覺是不是情緒好很多,寶珠。”
“是好些了。”
“要不要吃點什麼,我有些餓了。”
“好。”
“那等我。”拍了下我的肩膀,他徑自走向浴室,“我洗個澡,然後我們出去找點東西吃。”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門內,我吸了口氣,把自己縮排了這把藤椅柔軟的椅背,忽然覺得身上一陣發冷。
回過神發覺周圍似乎有著一絲絲的冷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吹來的,吹得我身上一層寒粒。忙直起身四下看了看,那扇房門被我關得好好的,周圍的窗早就被櫃子和架子給堵住,所以也不可能是從窗子外吹進來。
那這冷風是從什麼地方吹進來的?
狐疑著站起身,我想找找看到底是從什麼地方漏進來的風,一低頭,卻突然發覺自己鼻子裡出來的氣竟然凝成了一團團白霧。我吃了一驚。真是見鬼,這溫度怎麼一下子降那麼低了,而且是在門窗都沒開的房間裡……想到這裡腦子裡突地一激靈,直覺身後有什麼東西存在著,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脖子僵了一下,我沒敢回過頭。隨即鼻子裡衝進一絲淡淡的香,很甜的味道,那種在桃花鄉里充斥於空氣中被太陽曬得溫溫和和的味道,只是攙雜了一些鐵鏽般的氣息。於是這味道同此時圍繞在我周圍的空氣一樣冰冷了起來。
我頭皮一陣發麻。
灰姑娘(36)
那種感覺又來了,就像它第一次出現在我家裡時一樣,我想出聲去叫靛,可是喉嚨裡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覺得背後那東西存在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我僵著脖子硬是剋制著自己不往後看的衝動,然後穩住心跳一步一步朝浴室方向走。
那地方嘩嘩的水聲,這會兒是唯一讓我能感覺得到一點點暖意的東西。
突然一陣抽泣聲扎進了我的耳朵,在我離浴室門不過幾步遠的時候。突兀間我不由自主地朝後看了一眼,可是身後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包括之前那芒刺扎身般的感覺。這時又一陣抽泣聲從我左後方那堵牆的地方傳了過來,隱隱約約,像是個女人的哭聲。可那地方除了排櫃子和一堵牆,什麼都沒有。
疑惑間忽然發現櫃子後隱約一道淡黃色的痕跡。
水漬似的一灘,細看卻又好象是個人形。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燈光打在牆上的緣故,我感覺那人形的水漬在牆壁上微微蠕動著,有生命似的。一時忍不住朝那方向走了兩步,隨即意識到不對,正要折回去,突然聽見那堵牆裡傳出道尖細的聲音:“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聲音驚恐而絕望,聽得我心臟急鼓似的一陣跳。
當下不假思索奔到那堵牆邊:“誰?是誰??”
“啊——!!!!”回答我的是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驚得我連退兩步,才站穩又趕緊跑了回去,用力推開擋在牆壁前那排櫃子,一邊對著牆壁拍了拍:“誰?!”
牆壁裡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