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如死灰,雙目周圍,眼眶之處,竟如同刷了最深最深的褐色化妝粉一樣詭異恐怖,一隻紫色已經顯現,絲毫不像活手似的手耷拉在救生擔架上,另一隻活的則胡亂地抓著什麼,神智彷彿不非常清楚,但一定是有些神智的,那煞白的唇邊嘀嘀咕咕地半天出來一兩個字,方才醫師一碰,她的淚水泉湧似的從早已溼透、同時早已緊閉的眼裡,嘩嘩地留了出來。
猴子立馬拿出紙巾,給她胡亂擦拭。
兔子卻哼哼兩下,彷彿又厥過去了。
這時候,阿平才忽然深刻地感受到生命的淺薄,生命的脆弱——記得海邊攀巖那時候,兔子身輕如燕,絲毫不費力地把阿平氣喘吁吁才艱難涉過的險地超越了去,阿平總是覺得她蠻超人的。
但現在呢?
汽車的銅皮鐵骨,傳說中已經被她柔弱的軀體的反作用力弄得凹進去好大一塊,CT等檢查仍不見人接手,大家根本不能知道,相對於那車子,兔子究竟傷了多少?
“痛?誰不痛?快扛!”
面對醫師的冷漠,一向豪氣干雲的猴子怒道:“喂,你懂不懂的啊?怎麼可以亂讓人扛傷者啊?”
醫師彷彿就等她這一句了,冷笑道:“好啊,你們不幫扛是不?我直接拖她上CT床,再傷了你們負責!”
阿平立即搶道:“別,醫生您別生氣,我們也不懂,我來扛。”說著,伸出短短的手臂,想來扶起身材纖長的兔子。
猴子和熊大叫一聲,那醫師本來又想借題發揮,好在CT室內出來個人,道:“小李,別亂說,你們幾個,找男的,拉起她頭下方的墊子,兩個女的,拉起腿那邊的墊子,靠著墊子至少沒那麼失衡,人沒那麼痛的。”
終於,這是人話!
阿平當然不敢怠慢,連聲道謝的同時,和大夥一同把兔子扛了起來,緩緩地放在CT床上。
但即使是就著墊子,兔子那本來就蒼白如紙的臉色,猛然變得鐵青,淚水狂飆。
阿平的心中忽然一陣絞痛:兔子,是她的同學、室友,但更像她的親人,更是她在S市艱難拼搏的歷程中,阿平最後的港灣,至少是心裡的吧。
阿平強忍淚水,不敢多言。
CT醫生叫大家出去等待,方才接手的醫師也冷笑著拂袖而去——接著,就只是等待。
等待是漫長的。
何況阿平一直忐忑,不知應不應該打電話給兔子的父母。
打——這已經是凌晨2點了,她父母聽了一定非常擔心。
不打——阿平良心卻備受折磨。
猴子忽然打了個電話。
一個年輕男子10分周後呼嘯而來,那是兔子的同事,某周,一直有追求兔子,他大大咧咧地揪著車主的母親,那是一個非常善良,非常好說話的人(方才忘記交代了,車主只有18歲,早已下得六神無主,他母親替他處理此事),說了很多不得體的話,其中有兩句是“我們不可能就這麼算吧”“至少你們把身份證留下”——阿平想勸,但那男子根本不當阿平是存在的一個生物,就只拉著車主的母親亂說。
阿熊也看不下去了,出口相勸。
某周這才按住自己,好像很英雄似的,跑到這一秒鐘才被人從CT室裡頭推了出來的兔子身旁,超級關切地問長問短,明明見人家神智有點亂著,他還問得非常幼稚,猴子看不過去了,和阿平說:“早知不喊他,羅裡羅嗦。”
“這種沒用的人,喊來啥用。”阿平有些生氣,因為他無視她整個人的存在。
“好啦,好啦。”某周自己開解道:“上去留醫部,還得要多一個男生。”(阿平在一旁狂吐,這人雖然年輕,但皺紋也有一點了吧,鬍子也不短了)
熊沒意見,阿平也不好說。
只是腦海中又來一片空白,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作者題外話:唉,算是在外頭最心痛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