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的懇懇切切,順水順情,然而魏濟明卻沒有打算承下這個情。
他似是不想再與族長談下去,自抽屜裡掏出一本平淡無奇的名冊,緩緩放在了桌面上。
“族長今年已經五十有八了吧。”魏濟明的手指敲在輪椅的扶手上,發出一篤一篤的聲響,他頓了半晌,等到族長目瞪口呆地看完那本名冊,才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既然年事已高,何不將肩上的擔子交由旁人扛著?”
“你、你……”年紀五十有八的族長大人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魏濟明推動輪椅,向前行了約摸一尺長的距離,對著族長悠然一笑,“魏氏的長輩聯名上書選立我為族長,明日官府的認證公文便要生效了。”
族長詫異萬分,面上仍不顯山露水,語調沉然道:“濟明,一族之長的位置何等重要,族內人又怎會任由你隨意操控?”
“你也說了,我手下的生意穩。”魏濟明看向門外,眸光一片空然悠遠,“孝敬長輩的錢,濟明還是掏的出來的。”
族長扶著木桌站起身,身體微顫,“我一向對你寄予厚望,可你竟然把商場上學來的東西,用在了自家人身上。”
魏濟明笑了笑,卻沒有接話。
“你為何非要坐這個位置?”
魏濟明抬起頭來,不動聲色地看向族長,緩慢地回答:“我不希望魏家上下有人強迫我做任何事,更不希望有人強迫常樂做任何事。”
族長聽言沉默了很久,才嘆了一口氣:“你近來大肆倒賣西域馬匹,可是為了引起官府的注意?倘若你能因此而見到國君,確實可以平步青雲扶搖直上,甚至一躍成為皇商……可萬一出了事,後果不堪設想。”
“不會有事。”魏濟明向前移了一丈遠,又低聲道了一句:“有勞您掛心。”
族長離開後,又過了很久,常樂從門外的花叢中鑽了出來。
“爹!”
魏濟明臉上浮出了真切的笑意,他招了招手,沉沉喚道:“樂樂,到爹這裡來。”
常樂一路小跑著奔過去。
她立定在魏濟明面前,揚起一張白嫩的包子臉,黑亮的雙眼直直看著他,“爹,今天有覺得腿疼嗎?”
魏濟明的腿每日都會疼上幾回,到了下雨天,病情尤甚。
不過魏大公子又怎會掏不起治腿的錢,如今整個上京城的旺鋪幾乎都署在他的名下,唯一的解釋便是他不願醫治。
有的時候,他疼得厲害會產生幻覺,在這樣的幻覺裡,他能見到清麗動人的謝雲嫣。
為了那驚鴻一現的夢中美人,魏濟明固執而偏拗地守著這個秘密,始終不曾想過找大夫來減輕他的病痛。
即便在面對待常樂時,他也不打算說實話。
魏濟明拍了拍常樂的腦袋,輕然一笑答話道:“都過了這麼長時間,爹的腿早就不痛了。”
常樂信以為然,撲進魏濟明懷裡道:“爹你別急,大夫說好好治,總有可能再站起來的。”
魏濟明抱著白嫩如糯米糰的女兒,眸色微動。
“樂樂,爹同你說些話。”
常樂聽到她爹這樣說,帶著嬰兒肥的包子臉仰的更高,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你看看窗外。”魏濟明轉過輪椅,望向窗外的繁茂樹杈,“站在樹上的鳥,不會害怕枝杈突然斷裂,因為它相信的不是樹枝,而是自己的翅膀。”
“你娘就是這幅性子,凡事都會自己扛,也怪我那時無知無用,只能讓她受累。”魏濟明頓了頓,低聲繼續道:“但樂樂不需要。爹在這世上待一日,便會用一日為你算計謀劃……往後無論我在不在,一定會讓你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