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地府掌控凡界眾生的六道輪迴,常年不見日月天光,目之所及,都是一片幽深灰暗。
黃泉路上,數不盡的黑白無常牽著凡人的魂魄悄無聲息地走著,路邊往生江水奔騰,氤氳霧氣瀰漫,唯有天道佛理的金字漂浮於半空,將鮮紅如火的彼岸花襯得愈加紛繁絢爛。
我靜靜地看著那些凡人的魂魄,覺得他們仍舊保持著生前的鮮活。
他們的面容有哭有笑,神情有喜有悲,卻無一例外都被拴上了沉重的鎖鏈,只得亦步亦趨地跟在無常後面。
“快走到奈何橋了。”大長老倚著柺杖轉身,目光掃過周圍的鬼魂和無常,最後定格在我身上,“你是容瑜的徒弟?”
我點頭答了一聲是。
“哎,容瑜那小子……”大長老彷彿想起什麼頭疼的事,一雙白眉毛皺成了一條線,而後又挑起一邊的眉毛,無比糾結地說道:“那小子除了追尋武學法力的巔峰至尊,就沒別的輕鬆點的愛好……”
大長老挺直腰桿,重重搗了一下手中柺杖,十分憂愁地評價道:“這動不動解靈力封靈力,時不時外出尋死覓活一場,他也不嫌累。”
這話說完以後,大長老復又撐著柺杖顫顫地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心事重重地對我說道:“小狐狸,切莫學你師父。”
大長老的話音剛落,忽然有一位無常大聲罵了一句粗話,隨後怒喝一聲,當場拔出了明晃晃的長刀,“見鬼!快找!有個魂魄跑了!”
往生江水奔流不息,驚濤拍岸,浪花飛濺如煎鹽疊雪。
我看見有個披頭散髮的女鬼朝著江邊狂奔,她衣著襤褸,身上栓著一副斷掉的鎖鏈,顯然就是無常口中那位跑掉的魂魄。
“你猜,她為何能掙脫無常的枷鎖?”大長老早已停住腳步,他遠望那個像是要投江的女鬼,緩緩問話道:“又為何要急如風火地跳江?”
我想了片刻,答道:“她從前應該不是普通的凡人……不僅知道無常用什麼樣的枷鎖,還知道跳進往生江會融化七魂六魄。”
我頓了頓,又道:“但是我猜不出來,她為何非要跳江不可……”
黑暗中湧出幾個持刀的侍衛,我眼看著他們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了那個女鬼,將她扣押在浪濤滾滾的江邊,他們的手法乾淨利索,容不得她有丁點的反抗。
大長老扶著柺杖,低嘆一聲道:“隨我過去,我們一起問問她,問出來你就知道了。”
往生江邊,兩個侍衛拿刀架在那女鬼的脖子上,她的臉緊貼坑坑窪窪的地面,唇邊卻還掛著譏諷奚弄的笑。
浩浩湯湯的煙水飄渺,長風吹過,但餘江邊嶙峋怪石的孤影。
“呵呵,什麼風把您吹來了……”那女鬼抬眼見到大長老,言辭中透著顯而易見的熟稔,唇邊依舊帶著笑,“大長老,我不過是想魂飛魄散而已……你們何苦再為難我?”
大長老站在她面前,立定如松,看不出分毫要撐柺杖的老態,“茗羅,你與凡人私會,又為那凡人篡改生死簿,早該料到自己會有如今這一天。”
這位被喚作茗羅的姑娘輕輕笑出了聲,“是呀,我早就想到自己會有這一天……早就想到我會被王城除名,甚至要永生永世墮入輪迴……可我就是心甘情願……”
大長老擺了擺手,似是不想再同茗羅說話,只對那些侍衛命令道:“帶她去奈何橋,給她灌孟婆湯吧。”
“不,我不去!”她聞言驚聲尖叫起來,嗓音淒厲,“我不想忘記他,別帶我去奈何橋,讓我魂飛魄散,求你們,求你們……”
侍衛們無動於衷,雷厲風行將她拖走。
大長老對她的慘叫充耳不聞,側過臉對我說道:“茗羅原本是冥洲王城的使者之一,我見她平日裡算得上機靈,便讓她暫代了月令的職位。”
“在冥洲王城,月令這位置空的太久了……”大長老長長嘆了一口氣,雙手都拄在了柺杖上,“月令鬼玉牌遲遲不肯認主,我便私自做了這個主張,以為茗羅能做好月令的分內事。”
大長老頓在了這裡,過了一會,他才繼續道:“卻不想這丫頭剛去凡界的第一日,就把心繫在了一個凡人身上。那凡人後來垂危病重,茗羅還為他篡改了生死簿,委實犯了擾亂地府的大罪——數罪併罰,案刑司將她從王城除名,判她永墮輪迴,從此之後,與冥洲王城再無干系。”
大長老的話說完,茗羅已經在奈何橋邊被灌了一碗孟婆湯。
而後,她渾渾噩噩地走過奈何橋,一如身邊其他的魂魄,他們前赴後繼地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