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卸下揹包從中取出威士忌瓶子。於是打消這個念頭,而代之以在腦海中想象自己喝威士忌的情景。整潔幽靜的酒吧,裝著核桃的大碗,低聲流出的MJQ的《旺多姆》旋律,60ML大杯冰鎮威士忌。我把酒杯置於檯面,袖手注視良久。
威士忌這東西一開始是要靜靜觀賞的,觀賞夠了才喝,同對待漂亮女孩一樣。
想到這裡,我發覺自己沒有西服和輕便風衣。我所擁有的像樣西服全被那兩個神經病用刀子割得體無完膚。糟糕!該穿什麼衣服去呢?去酒吧之前需要先解決西服。我打定主意:做一套藏青色蘇格蘭呢料西裝好了。青色要格調高雅,紐扣三個,肩部要渾然天成,腋下要不收緊的傳統樣式,就是60年代初喬治·佩帕德穿的那種貨色。襯衫要藍色的,藍得沉穩而略帶漂白之感。質地為厚實的牛津布,領口色調則儘可能普通正規。領帶雙色條紋即可。紅與綠。紅為鍺紅,綠則如怒濤翻騰的大海,或者藍也未嘗不可。我要去一家時髦的男士用品店購置齊全,穿戴好再走進一間酒吧,要一大杯蘇格蘭冰鎮威士忌。螞蝗也好夜鬼也好帶爪魚也好,任憑它們在地下世界橫行霸道。我可要在地上世界身穿藏青色蘇格蘭呢料西裝,品味蘇格蘭進口的威士忌。
驀地注意到時,水聲已經停了。大概洞穴已不再噴水。或許水位過高而聽不到水聲。但對於我,似乎怎麼都無所謂。我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活下去,並使記憶失而復得。任何人都再也別想隨心所欲地操縱我。我恨不得對全世界高喊,任何人都再也別想隨心所欲地操縱我!
可是,在這黑洞洞的地底下體附岩石之時,隨即高喊也全無效用。於是我並不喊,而歪頭向上打量。女郎爬得比我想的高得多,不知已拉開幾米距離,若以商店樓層計算,怕有三四層了——已到女服櫃檯或和服專場。我無可奈何地想,這石山究竟有多高呢?我和她已經爬過的那部分都已有相當的高度,而若繼續扶搖直上,其整個高度必然十分了得。我曾一度興之所至地步行上過26層高樓,但這次登攀似乎還不止那個高度。
不管怎樣,黑漆漆望不見下面反倒不失為好事。雖說我是登山老手,但若在沒有任何裝備的情況下只穿普通網球鞋危危乎爬到如此高處,也必定嚇得不敢俯視。這無異於在摩天樓正中不借助安全繩和吊車來擦拭玻璃。什麼也不思不想地一個勁向上攀登當中倒還算好,而一旦停住腳步,不容我不為這高度而漸感心神不安。
我再次歪頭仰望。看樣子她還在奮力攀援,電筒光同樣搖來晃去。較之剛才,位置已高出許多。她的確善於爬繩,如她本人所說,但也實在高得可觀,高得近乎荒謬。歸根結蒂,那老頭兒何苦逃竄到這等神乎其神的場所。如能挑一個簡便易行的地方靜等我們到來,我們也大可不必遭此劫難。
如此呆呆思考之間,頭上好像傳來人的語聲。抬頭一看,但見小小的黃色光點如飛機尾燈緩緩閃爍。估計她總算到頂。我一隻手抓繩,一隻手拉過電筒,朝上邊送出同樣的訊號。
又順便往下照了照,想看看水面升到多高。但電筒光很弱,幾乎什麼也看不清。黑暗過於濃重,除非相當靠近,否則根本看不出究竟。手錶指在凌晨4時12分。天還未亮,晨報尚未派發,電車尚未啟動。地上的人們應當還在酣然大睡。
我雙手攥緊繩索,深深吸了口氣,慢慢向上攀援。
24。世界盡頭……影子廣場
一連三日光朗朗的晴天,這天早晨睜眼醒來便結束了。天空被厚厚的烏雲遮蔽得不見一絲縫隙,好容易爬上地面的太陽早已被奪去固有的溫煦與光輝。在這灰濛濛陰沉沉冰冷冷的天光中,樹木將搖盡葉片的枝條如海中魚柵一般刺向空中,河流將凍僵的水聲播往四方。看雲勢,隨時都可飄下雪來,卻沒有下。
“今天怕不至於下雪,”老人告訴我,“那不是下雪的雲。”
我開啟窗戶再次仰望天空。但分不清什麼樣的雲可以降雪什麼樣的雲不能。
看門人正坐在大鐵爐跟前脫鞋烤腳。火爐和圖書館裡的一般形狀。上面是足可放兩個水壺或鍋的爐蓋,最下面有塊掏灰用的潔動鐵板。正面像西式裝飾櫥似的有兩個大金屬把手。
看門人坐在椅子上,雙腳搭於把手。房間被水壺蒸氣和廉價菸斗的氣味——想必是代用煙——弄得潮氣瀰漫,直令人窒息。當然其中也混雜他腳上的臭味。他坐的椅子後面有張大大的木桌,上面整齊地擺著磨石、柴刀和斧子。無論哪把刀斧都使得相當厲害,以致手握部分完全變了顏色。
“圍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