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平太后面色慘白一片:“可是陛下他……”
他不是沒事嗎?
這話太后說不出來,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安樂犯下了多大的罪。她沒有想到,最接受不了降價皇朝覆滅的不是長子蔣涵,而是長女安樂。
“可是為什麼偏偏是苦行觀?”福平絕望地看著如意,“為什麼會是苦行觀?”
皇后是皇親國戚,不會不明白苦行觀是什麼地方,那哪裡是修道的清靜之地,分明是折磨人的地獄。
如意想說,陛下是娘娘的男人,安樂公主相殺娘娘的男人,娘娘又怎麼會無動於衷?但是面對福平太后崩潰的雙眼,她覺得說再多都是徒勞。
福平太后恍惚地搖頭:“我不走,我不走。”
她若是走了,就再也沒有誰能為安樂求情了。“
“如意姐姐,”一個穿著碧衣的女官走了出來,對如意福了福身,“娘娘說,讓您帶福平太后去偏殿。”
如意看了眼掛在天際的烈陽,緩緩點頭。
大月宮正殿中,班嫿抿了一口微涼的茶,伸手摸了摸容瑕的唇,微微勾唇輕笑,轉身走了出去。
王德躬身站在旁邊,直到班嫿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殿門後,才徐徐站直身體。
躺在床上的人睜開眼,聽著滿室的寂靜,再度閉上了眼。
班嫿看著跟在如意身後走進來的太后,抬手做了一個請坐的姿勢。福平太后沉默著坐下,屋內許久沒有人說話。
福平太后抬頭看班嫿,對方的臉上已經看不到喜怒。
“娘娘,”班嫿忽然開口,“你知道陛下為何賜你福平二字?”
福平太后緩緩搖頭。
“因為我想您晚年有福氣又平靜,所以特意向陛下求了這兩個字。”班嫿知道這些陰謀鬥爭中,福平太后是最無辜的受害者。她嫁的男人,謀殺忠臣,她並不知道這些,反而真心對待忠臣的後代,比如他們班家,比如容瑕。她的兒子優柔寡斷也罷,性情暴虐也好,都不是她能控制的,因為她那個做皇帝的丈夫,只需要一個繼承人,所以有意疏忽了次子的教育。
她出身高貴,性格鮮活,儘管被後宮磨去了稜角,但班嫿不得不承認,她是這朝代變故中的受害者。她並不想傷害她,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親疏遠近,她也不例外。
在得知真相時,班嫿甚至想要了安樂的性命。
“娘娘,您還要來為安樂求情嗎?”班嫿神情冷淡,眉眼間滿是疏離。
福平太后垂淚道:“娘娘,您撤去安樂的公主封號,讓她去道觀清修,我並無意見,可……為何是苦行觀?安樂從小被嬌慣著長大,到了那裡,如何活得下去?”
“娘娘,容瑕是我的夫君。”班嫿喉嚨裡堵得有些難受,“安樂有你與表哥替她委屈,我有家人為我委屈,從小我與她不管受了什麼氣,都會有人為我們出頭,讓我們從小到大都囂張任性。”
“可是陛下身邊……只有我,”她拿著杯子的指尖微微顫抖,“若是連我都為安樂著想,那麼還有誰真心為他打算?就算他是帝王,就算他胸有溝壑,他也還是一個人。”
“容家旁支夥同安樂算計他,朝臣們也因為他受傷昏迷,忙著算計自己的利益,”班嫿說這話的時候,覺得自己心裡針扎般的難受,“我自己的男人,我自己心疼。”
福平太后張開嘴,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眶中流出。班嫿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她哪還不明白她的意思。
“娘娘當真如此無情?”
“娘娘若是恨我,那便恨,但我頒出的鳳令,絕不更改,”班嫿站起身,“今日之事,非陛下不念當年娘娘雙親養育之恩,而是我不念舊情。娘娘,請回吧。”
福平太后看著班嫿,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恨還是怨,又或是什麼情緒都沒有,只是心裡空蕩一片,抓不到實處。她這一輩子風光半生,落得今日這個境地,又該去怪誰?
怪自己當年不該心軟,讓父母照顧容瑕?
怪陛下對容瑕太過優容,養成了他的野心?
不,不對。
怪只怪蔣家的男人昏聵無能,不念舊情,做下殘害忠良這等事,最終落得了報應。
時也命也,她又能怪得了誰?
“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福平太后站起身,朝班嫿略點了點頭,“告退。”
班嫿端茶的手一頓,茶水滲到了杯子外面,她站起身對福平太后行了一個禮,這個禮,與她當年還是郡主時行的一模一樣,“班嫿,恭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