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吹過,路邊牆上的大字報嘩啦嘩啦的響,牆壁拐角處幽暗的影子似乎潛伏著無窮的危險,地上的塵土隨著碎紙漫無目的的飛舞著,不遠處的一個變壓器上面孤零零的站著一隻烏鴉,那隻烏鴉正冷漠的看著女人,可是她的胸中充滿了憐愛,一點也不感到害怕。
女人用厚厚的軍大衣裹緊了懷中的孩子,孩子一點動靜也沒有,是睡著了還是死掉了?她只聽到孩子哭過一聲,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她還不知道。雖然周圍一片寧靜,可是女人天生的直覺告訴她,危險正慢慢的接近她和那個可憐的孩子,她一邊走,一邊警覺的留意著周圍的風吹草動:該來的就來吧,我什麼都不怕!
嬰兒在女人的懷裡顯得非常安生,被丟在石柱後面以後,聽到女人的腳步聲,孩子本能的感覺到自己的救星到了,於是哭了一聲,一旦來到女人的懷抱,嬰兒便如同重新進入了母腹,於是恬然的睡了。
街道依然冷清,初冬的天氣依舊乾巴巴的冷。雖然空氣依然緊張,可是預料中的狀況沒有出現。
女人拐進一條小巷,七拐八拐的進入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區,她在一幢破舊的三層樓前停了下來。
她警覺的四下看了看,周圍仍舊是死一般的沉寂,於是她放心的進入第二單元,爬上二樓,輕輕的敲了敲左邊的那道門。半分鐘以後,門開了,昏黃的燈光投射在樓道里,一個三十多歲病歪歪的女人悽然的看著她:“姐,你回來了?”
三十米以外,一棵梧桐樹下,一雙絕望而痛苦不堪的眼睛正盯著第二單元二層的樓道,那雙眼睛看到左邊的門開啟,看到女人抱著孩子走了進去,看到二樓正對自己的一扇窗子忽然亮了起來,然後又看到女人手忙腳亂的拉上了窗簾。
樹下的人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轉過身,艱難的離開了那幢小樓。
那雙絕望的眼睛屬於一個青年男子,他穿著一件破舊的軍大衣,大衣下面是更加破舊的的確良襯衫,襯衫被撕裂了許多地方,如果此刻他站在路燈下,你會看到那上面有幾塊暗紅血跡。
他瘦得像個衣架,走起路來一拖一拖,彷彿每邁出一步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
男子剛剛離開小區,迎面便有一個壯碩的身影攔住了他:“鄭天豪,你又玩什麼花樣?老實交代,免得皮肉受苦!”
鄭天豪驚惶的看著突然出現的那個身影:“沈威,我什麼也沒幹,隨便溜達溜達而已……”
“溜達溜達?”新來的人比鄭天豪高出幾乎一個頭,有著運動員一樣的骨架。他背對著遠處的路燈,因此鄭天豪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威穿著一身軍裝,手裡提著一條武裝帶,似笑非笑的看著鄭天豪,彷彿一是一隻逮住了老鼠卻不急於把對方吃掉的貓兒一般。
鄭天豪渾身發抖:“沈威,看在老同學的分上……”
“呸!你這個賣國投敵的王八蛋也敢說是我的同學?”在沈威的叫罵聲中,皮帶呼嘯著向鄭天豪的臉上抽了過來。鄭天豪笨拙的躲了一下,後腦早已捱了一下。
“說,你鬼鬼祟祟的到這裡來幹什麼?是不是來和同夥接頭?同夥是誰?趕快招認,媽的,甭想蒙我,我跟了你三條街了。”沈威把皮帶對摺,兩隻手拉住兩端使勁一頓,啪的響了一聲,聲音在寂靜的夜空裡傳出老遠,彷彿什麼人忽然放了一槍。
沈威的話以及他的動作本來具有很強的威懾力,可是鄭天豪緊懸的心卻忽然放了下來,他直愣愣的看著對手,什麼話也沒有說。
沈威明顯的感到對方的情緒發生了一些變化,發現這場對峙中自己似乎失去了先機,於是往前邁了一步,居高臨下,惡狠狠的看著對手,彷彿要把這個瘦弱的傢伙吞下肚去。
鄭天豪面無懼色,他的右手插進衣兜,抱著一種你死我活的決心緊緊的握住了一枚雙面刀片。
他恨死了眼前的這個人,兩個月前,就是他無中生有的舉報自己和妻子投敵賣國,並且率領一群不明就裡的學生衝進自己的家,把懷有八個月身孕的妻子和自己一起拉出去遊鬥。這個混蛋打斷了自己的兩根肋骨,折斷了自己的三根手指,他剃光了妻子的頭髮,在批鬥會上剝光了妻子的衣服,在妻子的身上塗滿了墨汁。
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大學同窗會做出如此邪惡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和妻子怎麼得罪了他,以至於他會對自己,對妻子作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
如果不是遭受如此非人的凌辱,妻子絕對不會在產後第二天就決然的結束了自己的性命,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人,他也絕對不可能那麼無奈地拋棄剛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