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除了徹底正反辯證、把最下階殺人者指向最高不可攀階層,因此點名了維多利亞女王的孫子亞伯特·維克多王子或維多利亞女王御醫威廉·格爾之外(搭配一個掩滅皇室醜聞的八卦故事了),我們幾乎照眼就發現,外國人(包括猶太人這種永遠的外國人,不管他在當地已住幾代了)的比例高到幾乎已達囊括性的地步,這固然和某些個證人不甚可靠的證詞或說臆測有關,但決定性的關鍵仍根深於社會大眾普遍的偏見之心。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是我們所說“正常”的殺人,像開膛手傑克這樣子張狂且殘暴的殺人,肯定不會是正常之人做得出來的,然而,不正常的人是誰?那一定就是那些不愛英國、不認同倫敦、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外國人是吧——人類歷史上,好像永遠有一大堆人始終分不清外國人和不正常的人有何不同。
這就是所謂“替罪羊”的概念,但凡有異乎尋常的災難危機暴烈襲來之時,人們除了要設法保護自己脆弱的身體而外,還得設法保護自己同樣容易受傷的心靈,他傾向於讓自己相信,他熟悉的世界沒有瓦解,他眼前的人們個個依然,災變和危險必定是某個異物的入侵造成的,你只需要把原本就不屬於也不該屬於你這個世界的可怕異物給清理掉,一切一切自然會立刻回覆成正常可親的樣態,這樣想,讓他免於痛苦的反省,不必浸泡在自身社會的難題泥淖裡自我折磨。當然,這無助於問題的解決,就像一百二十年前這麼想的倫敦人沒能逮住甚至錯失了逮住開膛手傑克的時機,但它讓彼時的倫敦人睡眠品質好多了。
百年第一謎案偵破——偵破了嗎?(4)
替罪羊同時也是一本書的書名,中國大陸早有譯本,書中講述的是中世紀歐洲一場大瘟疫,而當時的歐洲人相信這是猶太人下的毒,就跟千年之前他們把耶穌給害死在十字架上一樣。
只要不被懷疑就行了。
擁有豐富法醫經驗的康薇爾,很惋惜當時倫敦警方的科學辦案能力限制及其疏失,畢竟,像開膛手傑克這麼囂張的殺人狂,從現代的標準來看,必定不智地留下太多的線索甚至物證,這是事實。
屍體會說話,證物會說話,然而,除了少數極幸運的例子,某些線索某些證據排他性地正正好指向某個單一特定的人物之外,絕大多數時候,線索和證據總是開放性的,符合其指稱的通常是某一類人、某一組人、某一群人,不僅是複數,而且還是數字很大、難能一一追索過濾的複數。
因此,最通常的破案方式是,你得先有懷疑的物件,先有嫌犯,不管是來自動機、密報或什麼的,先大體上方向正確地把候選名單壓縮在可工作的有限範圍之內,細緻的證據講究是接下來第二步的事,一方面做為確定最終的兇手之用,另一方面,拿到法庭去說服法官或陪審團定罪之用。甚至,大多數時候,凡殺過的必定留下痕跡,因此,兇嫌一旦正確地遭到警方懷疑,接下來的常常就很簡單了,一紙搜查令往往就能找到一堆無法抵賴的如山鐵證。
當然,現實人生的這樣破案方式,就戲劇效果而言實在有點不過癮,因此,在虛構世界的推理小說、電影、電視劇中並不受到創作者和受眾的歡迎,大家比較愛看的還是那種想不到的兇手,那種不絕如縷的蛛絲馬跡,不起眼而且還會誤導人的曖昧線索,得有個天縱英明的人一點一點抽絲剝繭出來。但我們別真的忘了,現在我們看的是書店中佔架較小的那一部分,是True Murder,真實的兇手和真實的死人。
就算在較多虛構世界小說中,終究也還是有書寫者肯講實話。這在比較講求和現實貼近的美式偵探小說中較常見,但我想舉的例子卻是古典式推理,老女王艾嘉莎·克麗絲蒂有部成績平平的書叫《殺人不難》,命題的意義由書中那位嗅出謀殺、遠赴蘇格蘭場報案卻先一步遭滅口在倫敦街頭的老太太說出來:“不,殺人並不難,只要不被懷疑就行了。”
被殺的只是妓女
正因為這樣,那種陌生人的、無尋常動機的殺人案是比較難偵察的,因為,套句克麗絲蒂小說中白羅探長的話,你第一步就很難確定“有比賽資格的馬匹名單”,不幸的是,開膛手傑克案恰巧是這一類的。
由此,我們可能也馬上想到,干擾倫敦昔日警察、讓他們賽馬名單遲遲提不出來的偏見,除了“外國人/替罪羊”之外,很重要的還有被害人的身份——蟑螂般、毒瘤般的暗街老妓女。
百年第一謎案偵破——偵破了嗎?(5)
這樣的實話還需要我們多說嗎?人類歷史上不乏崇高而且慷慨無私的漂亮論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