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燕長身而起,接過寶劍,大聲道:“謝爹爹。孩兒得令。”轉著眼珠子,滴溜溜地瞄了我幾眼。
我心裡一咯噔,暗想壞了。
果然,張燕燕手執酒樽,恭恭敬敬地向我行了個禮,說道:“世子,今日飲宴者雖然以你身份最尊,不過咱們宣告在先,酒令大如軍令,不論尊卑,唯觴政作主。即使貴為世子,如果行錯了酒令,也要受罰哦!”
我額頭上汗珠直冒,忙道:“那咱們行的是雅令還是通令?”
張燕燕顯然知曉我的想法,笑道:“自然是行雅令。諸位來賓都是有頭臉的人物,怎能像市井俗人一般擄拳奮臂、叫號喧爭呢?那太粗魯了。”
我心中嘀咕:“你粗皮糙肉的,倒充起雅人來了。”要知道如果行通令,我閒時和三叔、魏延他們耍鬧,擲骰、抽籤、划拳、猜物等,多多少少也學了些。但若論雅令,我就不在行了,什麼籌令、詩令、謎語令、典故令、牙牌令、對字令、彩雲令,都是真正的風雅人玩的,我時常逃學曠課,哪裡對得起來?
張燕燕舉杯行令,道:“世子位尊,就先從你這裡開始吧。首先是典故令。俺出上令:無鹽。請世子接令。”
“啊!無鹽?無鹽是什麼?”我納悶了,難道她要跟我比廚藝?做菜的時候不放鹽,叫作‘無鹽’?嗯,有了,她不放鹽,怕太鹹;我就加點醋,酸酸她。於是我對曰:“有醋。”
“哈哈哈!”列席的賓客轟堂大笑,張燕燕揚起手中寶劍,喝道:“罰酒!”
我趕忙雙手連搖,阻道:“慢來,慢來。‘無’對‘有’,‘鹽’對‘醋’,工工整整,為何要罰?”
張燕燕笑道:“什麼鹽呀醋的,要不要再給你倒點糖?”
我奇道:“那‘無鹽’到底是啥子東西嘛?”
一旁的法正呵呵一笑,接過話頭道:“世子,‘無鹽’乃是人名,指的是齊宣王的正後鍾離春。她雖然齲牙塌鼻、頭大發少,容貌相當醜陋,但自幼熱衷槍棒,攻讀《易》術,極有膽色見識。她聽說齊宣王性情暴戾,被酒色迷心,導致朝中奸臣當道,便冒險覲見齊宣王,一番振聾發聵的勸說,令齊宣王如夢初醒。後來趙國引兵進犯,無鹽又率三百娘子軍,大敗趙軍,收復了鄄邑。齊宣王見她文能匡君、武能安邦,傾慕不已,便封她做了王后。”
我聽完醜女無鹽的典故,心中雪亮,已明瞭張燕燕的用意。抬眼與她四目相對,見她目中柔情款款,似有千言萬語欲說還羞。我默默無言,舉起酒樽一飲而盡,又偷望了張鶯鶯一眼,她正梨渦淺笑,素手斟酒,瞧也不瞧我一眼。
唉,酒蓋愛著酒壺,可酒壺心裡只裝著“女兒紅”。人世間最寂寥的感傷,莫過於此。
拾肆章:水淹七軍
桃園一日兄和弟,俎豆千秋帝與王。
一騎絕塵走千里,五關斬將震坤乾。
氣挾風雷無匹敵,志垂日月有光芒。
一去麥城無復返,從斯堂廟駐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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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兒皇帝:阿斗回憶錄》(五)(1)
回憶是橋,卻通往傷心的牢。困在傷心的牢裡,誰能輕易逃出來?
人生的面,見一面就少一面。這道理我原本不懂,因為我總以為來日方長,歡聚總有良機。可是十三歲那年的冬天,寒風肅殺,那一個轉身的揮別,終於讓我懂得了什麼是永恆的遺憾。只可惜,時光的巨浪已洶湧湮沒了紅塵。
輕輕擱下寫*的筆,我怔怔地望著窗外出神,想起二叔教我刀法、想起二叔為我讀解《春秋》,想起他把我抱在膝上娓娓講古……往日點滴歷歷浮現,淚水已模糊了雙眼、淹沒了堅強。
人世如浮萍,漂如陌上塵。生命,總是在自己的啼哭中開始,於別人的淚水中落幕。衡量一個人一生的成敗,不在於他生前有多少人對他笑,而在於他身後有多少人為他哭。
我哭了;老爹哭了;軍師哭了;三叔哭了;蜀漢千千萬軍民哭了。
曹操哭了;張遼哭了;徐晃哭了;曹魏無數百姓哭了。
呂蒙哭了,儘管他是被嚇哭的;陸遜哭了,儘管他是假惺惺的哭;孫權哭了,儘管他的淚水是笑出來的。東吳君臣裡,我想只有魯肅會真心地哭,可嘆他先於二叔三年辭世,江南的土地上,是見不到君子真誠的淚光閃動了。
建安二十三年,老爹起兵攻打漢中,定軍山老黃忠斬了夏侯淵。次年,曹操親自率軍來奪漢中,苦戰三月,寸土未得,領著殘兵敗將鎩羽而歸。老爹趁勢進位為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