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會殺他?當時的長安君和你現在的年紀相仿,不過是個懵懂少年,夏太后死了,他對大王的威脅還有多大?雖然當年的真相已經無從揣測,但當時大王還沒有加冠成人,沒有親政,國事都控制在華陽太后和楚系手上,至於相國呂不韋,不過是為楚系衝鋒陷陣的馬前卒而已,恰好蒙驁又死了,關東人的實力遭到重創,,呂不韋還敢與楚系針鋒相對?所以大王不會誅殺自己的兄弟,華陽太后和楚系當然更不屑於對付一個對他們沒有威脅的少年公子,那麼,到底誰要殺長安君?”
“蒙驁死了是個關鍵。蒙驁一死,軍隊誰來控制?看看長安君兵變之後,大秦軍隊的統率是誰?蒙武。為什麼是關東人蒙武,而不是戰功卓著的老秦人王陵、王翦,或者是楚人桓齮?”
“我一直認為長安君兵變的真相是咸陽各方勢力對軍權的殘酷爭奪,最終老秦人和楚人打了個兩敗俱傷,讓關東人撿了個大便宜。”蒼頭苦笑道,“如果以咸陽各方勢力對軍權的爭鬥為主線來推測嫪毐(lao/ai)之亂的真相,那麼不難看到,嫪毐之亂其實是一個連環計。楚系和關東人聯手殺了嫪毐,禁錮了趙太后,將朝堂上的老秦人幾乎一掃而盡,接著桓齮和蒙武同為假上將軍,共領軍權。瞬即,呂不韋又被趕出咸陽,關東人遭到重創,楚系獨霸朝堂,可謂風光無限。”
“但此刻大王親政了,他在楚系風光無限之際,悄然拉了一把老秦人,以王翦為假上將軍。大秦軍中第一次出現了三大統率共領軍隊的局面。”
蒼頭說到這裡手指寶鼎,“然後你出來了,你和老秦人乘著桓齮大敗河北之際,聯手給了楚系一連串的沉重打擊。楚系反擊,老秦人以退為進,果斷退出。至此,關東人再度掌控軍隊。然而,大王和關東人都沒有算到,河北再度戰敗,而你和老秦人卻在塞外連戰連捷,於是,局勢再變,老秦人東山再起,全面控制軍隊。”
“從昭襄王駕崩,孝文王繼位,楚系復出到現在,整個咸陽一直在為爭奪軍隊的控制權而血腥廝殺。”
蒼頭神色沉鬱,目光望著窗外,忽然也陷入了沉思。
寶鼎卻是幡然醒悟,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心底湧出,漸漸擴散到全身,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軍功貴族。軍功貴族的利益。軍功貴族干政。當年昭襄王為什麼要殺武安君?就是因為軍功貴族干政,已經嚴重威脅到了國祚的安危。
父親公子弘為什麼甘願蒙受不白之冤逃亡塞外?就是因為他知道內幕,知道軍功貴族的強大必將威脅到老嬴家的王國,所以他逃了,毫不猶豫地戰死在長城要隘。他為什麼悔婚,不願意迎娶白氏?不願意留下後代?原因同樣如此。
但他終究沒有擺脫軍功貴族,他還是留下了後代,然後公孫豹心甘情願在烏氏隱姓埋名十幾年,白氏和司馬氏無怨無悔地守護烏氏十幾年,就是為了讓自己肩負起重振軍功貴族的重任。
自己沒有辜負老秦人的期望,幫助他們東山再起了,但就在幾天前,在王氏大府裡,這幫老秦人明確地告訴自己,他們可以堅決支援自己,也可以隨時拋棄自己,目的無非一個,自己的價值不大了,他們要逼著自己離開咸陽,以避免因為自己實力的過度膨脹而引發的又一場風暴,把眼前的大好局面盡數葬送。
自己就是過去的長安君,就是過去的嫪毐,就是軍功貴族東山再起的工具。是誰逼迫長安君發動了兵變?是誰逼迫嫪毐發動了政變?是誰逼迫自己走出了烏氏並血腥攻殺楚系?老秦人,以老秦人為主力的本土軍功貴族。
老太后、大王和自己,都是老嬴家的人,都是大秦王國的宗室貴族,宗室貴族要維護王國的統治,要維護王室的利益,當軍功貴族和士卿貴族威脅到王室利益,損害了王國利益的時候,雙方必然是生死仇敵,不死不休的仇人,所以昭襄王殺了武安君,所以秦王政要誅殺所有的對手,絕不留情。
帝國誕生後,朝堂上,軍隊裡,再難覓老秦人的影子,後世人所能找到的史料中也看不到郿城孟西白和夏陽司馬氏的後代在帝國中樞中承擔重任,帝國崩潰之刻,老秦人甚至放棄了守護自己的王國,自己的家園,為什麼?老秦人是軍功貴族的絕對主力,以老秦人為主的本土軍功貴族一旦控制了權柄,必定要堅決維護軍功貴族的利益,大秦律法和國策的改變肯定不可避免,而律法和國策是大秦王國的根基,是老嬴家賴以維護統治的基石,這當然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
老太后在這個關鍵時刻把長安君之子嬰託付給寶鼎,可謂用心良苦。
自己要救贖嬰,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