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琴氏大匠。”
“琴氏大匠是誰?”寶鼎追問道。
“大匠琴唐。”黑鷹銳士目露敬佩之色,“大匠天縱奇才,威力無比的十二石蹶張弩就是由他所造,軍中皆以唐弩稱之。”
寶鼎恍然大悟。上午他就聽蒙恬說到過巴蜀琴氏,還特意提到琴唐這個人,只是當時自己沒在意,巧合的是,下午就在晉陽城裡看到了琴唐的車駕。這時一個念頭忽然閃過寶鼎的腦海。上午自己與蒙恬見面之初,不過隨意提了一下巴蜀巨賈,結果蒙恬劈哩啪啦說了一大通,不但給自己介紹了巴蜀琴氏,還著重提到了琴氏勁弩,顯然蒙恬知道琴氏大匠要來晉陽,因此一時興起,多說了兩句。以蒙恬的性格,應該不是喜歡閒扯的人,他是不是心裡有心事,而這個心事恰恰又和巴蜀琴氏有關?
黃氅劍士之後又是一隊全副武裝的甲士,足有一百多人。大秦軍方以如此隆重的方式迎接琴氏大匠,可見對他的尊敬和重視。
車隊轟隆隆的過去了,城門處的衛卒很快撤去,大道兩旁的行人商旅一邊竊竊私語,猜測轀車裡的神秘人物,一邊紛紛散去,該出城的出城,該進城辦事的繼續辦事,轉眼就恢復了正常。
虎翼衛重上大道。寶鼎等到蒙恬出了巷口,拍馬與其並轡而行。
“左庶長,你躲那麼遠幹什麼?”寶鼎難得有機會打擊蒙恬,故意調侃道。
蒙恬濃眉緊鎖,臉色陰沉,半晌才說了一句話,“看到輜重將軍了?”
寶鼎看看他,聽出來語氣不善,估計和那位輜重將軍有矛盾,而且好象還不是一般的小矛盾。
“不認識。”寶鼎答非所問。
“他叫魏縛,穰侯魏冉的嫡孫,中更爵,現為假上將軍桓齮(qi)的輜重將軍。”
寶鼎一聽就明白了,魏縛是楚系外戚,蒙恬是關東外系,兩人分屬不同陣營。從蒙恬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來,他和魏縛的矛盾很深。
桓齮現在是北路軍統帥。北路軍分兩部分,一部分是桓齮從南線帶來的十五萬大軍,一部分是王翦的五萬北疆軍。這個魏縛既然是桓齮帳下的輜重將軍,那就是負責整個北線軍隊的輜重,位高權重,即使是王翦,恐怕也不敢對其頤氣指使吧?
寶鼎擅長察言觀色,在揣摩人的心理方面也有獨到之處。這與他前世的職業有關,穿越重生後,處境尤其艱難,他不得不打足十二分精神,把自己這個特長髮揮到極致。他從蒙恬和魏縛的矛盾聯想到大秦軍方的派系,又聯想到正在進行的河北大戰,隨即又聯想到了剛剛看到的巴蜀琴氏大匠。
巴蜀原為楚地,琴氏原是楚人,很顯然,從派系上來說,巴蜀琴氏肯定攀附在楚系外戚這顆大樹上。剛才那一幕足以說明巴蜀琴氏與楚系外戚的親密關係。楚系的輜重將軍魏縛親自出城迎接琴氏大匠,從這個規格來說,北疆軍做為地主,好歹也應該派位將軍露個面,但顯然王翦沒有這麼做,而蒙恬剛才做得更絕,直接躲到巷子裡了。
巴蜀琴氏的造弩技藝對秦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此刻琴氏派一位重量級的大匠趕赴晉陽,其目的顯而易見,那就是楚系要全力以赴打贏這一戰。
看樣子,桓齮把自己的輜重將軍放在晉陽,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魏縛這位輜重將軍是楚系外戚的嫡系,與咸陽的權力核心有著直接聯絡,很多事情由他出面,比桓齮出面效果更好。當然了,桓齮也有可能還有其它考慮,但以寶鼎目前對秦國的瞭解,他也猜不出來。不過有一點非常肯定,這場大戰的背後,其實就是咸陽各方勢力之間的激烈博弈。
想到歷史上秦軍在宜安大戰中大敗而歸,寶鼎不禁暗自嘆息。上午蒙恬說得義正嚴詞,說什麼大秦將士上下齊心,現在看來都是冠冕堂皇的假話,大秦軍方各派系現在正鬥得熱火朝天呢。
“軺車上還有一個人,他是誰?”寶鼎問道。
那位白衣年輕人能和魏縛坐在一輛軺車上,而且在魏縛面前眉飛色舞地滔滔不絕,顯然身份不一般。
剛才蒙恬躲在巷子裡,沒有看到。他略略皺眉,望向一直陪在寶鼎身邊的那位黑鷹銳士。
“公子厲。”黑鷹銳士的臉上掠過一絲厭惡之色,好象說出這個名字都汙了他的嘴。
公子厲?他是一位王族?寶鼎驚訝地望向蒙恬,卻發現他也是一臉驚訝。
“他來晉陽幹什麼?”蒙恬搖搖頭,疑惑不解。
“左庶長,琴氏大匠如果獨自北上,未必有資格坐那輛轀車吧?”那位黑鷹銳士似乎猜出什麼,有意識地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