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聽著,衝出門去,痛擊敵人!”
一旦扔掉柺杖,站起身來,元忠也像換了個人似的敏捷頑強。他身先士卒衝出轅門,把敵人驅至西苑一角。
“撤,撤回去歇息!”他又立刻命令屬下士兵撤回本城,躲藏起來。
久經沙場、身經百戰的他,對進退之機已掌握得爐火純言,甚至已變成本能。喘息一陣,他率眾再殺出城門。一旦衝出去,敵人必然會糾集起來,越過護城河撲來。
“大人的後腦勺都好像生了眼睛。”一人說笑道。
“胡說!在戰場上,必須全身都長滿眼睛。”
攻擊了四次,每一次人數都會減少。元忠必須死心了,他身上也受傷五處。他朗聲道:“我們的面子己保住了,這是最後一次!”
當第五次衝出去時,高野越中的軍隊像潮水般向門口湧過來。元忠打擊敵人時,只覺後背一陣陣寒意襲來。中計了!直覺像閃電一樣掠過他腦海。
他的預感果然應驗了,高野越中早就料到元忠還會立刻撤回本城正門內,於是悄悄在柵門內側的護城河內埋伏下五百多人。但元忠並不後悔,他已毫無遺憾,身體也已疲憊到極點。
此時,元忠身後響起伏兵的吶喊聲。聽到吶喊聲,一度撤向西苑的石田的人馬回頭向鳥居等人猛撲過來。疲憊之極的守城人馬,在本城柵門邊遭到了前後夾擊。
“哼,已然五次了,現在才明白過來?哈哈哈哈。讓你們議論去吧。但老子絕不會戰死在路邊。”元忠好不容易退到門前,對身後已然不屑一顧。他揮動長刀,在敵群中左砍右殺,勇猛無比。光線有些昏暗,元忠抬頭看看天,天空湛藍,清澈無比。
“點一點,還剩下多少人?”他最終返回本城大廳。
“是!”應聲而答的實野小次郎,立刻清點了人數,“十六人。”
“諸位辛苦了。五進五出。這已足夠了。”元忠頓覺震驚不已。他疲憊之極,一坐到榻榻米上就再也起不來了。此刻,他想起了兩個人,一是本多作左衛門,一為石川數正。自己戰死後,即使到了那個世界,也絕不遜色於他們,亦不會覺得寂寞。想到此,他方覺得自己一生剛正不阿,彷彿一個固執的孩子。
“哈哈……太好了!”正當他自言自語時,一陣陣喊殺聲像洪流一樣湧來。他知道敵人又向本城發起了進攻,遂呵呵一笑,“哦,連耳朵都鳴起來了,我真成了個聾老頭子。”
四散於地上歇息的十幾個人立刻向入口處奔去。忽然,後邊入口處有人大喝一聲,持槍對準了元忠:“您便是鳥居彥右衛門元忠大人?”
“你乃何人?”元忠身子一閃,大喝一聲,“不用慌張,先通報姓名,再交手。”
“在下雜賀孫一郎重朝。”
“誰的家臣?”在元忠威嚴氣勢的震懾下,對方退了一步:“野村肥後守手下。”
“哦。不錯,我正是本城大將鳥居彥右衛門元忠。”元忠想拄著長刀站起身來,但竟已站不起來了,“你第一個衝進來,好樣的。我就把首級與你。把我殺掉,拿我的首級前去請賞。”
這絕非嘴硬,也不是在演戲。註定要死時,從容地獻出首級,讓對手去邀功,這是武將的涵養,也合禮法。
孫一郎又向後退了一步。元忠太沉著了,他越發畏縮起來。
“為何不過來殺我?我已說了,首級送與你,你耳朵聾了?”元忠又怒喝了一聲,既覺可恨,又覺可憐,“最先衝進來的確是你。不趕緊下手,功勞就會被別人搶去!”
聽到這話,孫一郎猛撲到元忠腳下,兩手伏地:“大人不要這麼說。”
“你說什麼?”
“雜賀孫一郎從來……從來沒遇到大人這般勇猛、這般血性的大將。”
“嘿,我方才要你趕快殺掉我去請功。休要畏怯。起來,起來殺掉我,我已把這顆白髮蒼蒼的腦袋伸向你了。”元忠匆匆脫掉盔甲。
“唉!”孫一郎依然伏在地上,激切不已,“公乃本城大將,死在我這無名小卒的手裡,實太可惜。還請大人切腹吧。這樣,小人就謹受您的賞賜。”
“你讓我切腹?”
“正是。”
“嘿,這可是老夫萬萬沒想到的事,我有那般高貴?在你眼裡,元忠真的是一位血性大將?”
“無論是大人勇猛的進攻,還是大人剛才的話語,都堪稱天下武將的楷模。”
“哈哈哈哈。這可是我一生聽到的最好聽的話。你的話真是勝過百萬遍誦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