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藤田的一番言辭,最為驚訝的莫過於家康本人。但他和本多佐渡都沒顯出格外吃驚之態,唯永井直勝和板倉勝重驚愕萬分。家康道:“能登守,你認為我不主動出擊,上杉便不會出手?”
能登冷笑道:“這些,內府大人該比在下更清楚。”
家康故作糊塗,道:“你想多了。我並無山城守那樣傑出的才智。”
“不,這種判斷無需才智。上杉氏戰,必敗;敗,必亡。如此明晰的戰局,縱然非直江山城,也不想打。”藤田能登向前靠了靠,“內府的眼力可穿鐵石,在下還是坦誠為好。他們把在下趕出來,恐就是直江山城害怕內府的證據之一。”
“你是被趕出來的?”
“這像是謊言,”藤田能登垂首認真思量片刻,“可說是被趕了出來,也可說這是一個謎。”
“趕你出來的是景勝還是山城?”
“當然是山城。把我趕出來時,山城還說過:汝洩了上杉氏的底,形同與內府私通,所犯下的罪過不可饒恕……”
“你怕回去有性命之憂,才不回會津了,對吧?”
“這……請內府聽下去。他還在寫給我的書信末尾說:若汝不是叛逆,就用實際行動來證實。”
“難怪。”
“這便是他拋給在下的謎。”
“謎?”板倉勝重冷不了插進一句。他大概已忘記了身份,竟然禁不住刨根問底。
“休要插嘴,勝重!”家康輕輕責備了一句,“若是謎,你打算怎麼辦呢,能登?”
“無論這是不是謎,在下需做的只有一事。若因為山城把戲演砸,就讓名門上杉氏毀於一旦,在下不忍。故,無論如何,請內府對上杉氏手下留情。能登求內府了。”
“哈哈哈。”家康放聲笑了,“這恐也是山城和你商量好的吧?”
“這怎麼可能?即使上杉氏平安無事,能登也絕不再回會津!”藤田能登的表情甚是認真。
家康臉色也嚴肅起來。對於能登從上杉家脫逃,他總懷有疑念。因為當年石川數正雖投靠秀吉,卻在暗中不動聲色調解兩家關係。能登是否也和數正一樣?他的話若真,直江兼續與石田三成這兩個奸雄之間的合作就不可能實現。本想利用藤田能登虛張聲勢,家康才特意把他叫到直勝與勝重面前,結果卻出乎他預料。
家康道:“你是出於這樣的想法才離開上杉氏?看來家康要重新思量景。”
“內府以為,直江山城都是在景勝指使下行動?”
“倒不盡然。但我沒想到直江山城能操縱景勝。”家康頓了頓,看著永井直勝與板倉勝重,“當然,我若受到東西夾攻,會把主要力量用來對付景勝,餘則委與伊達和蒲生,讓他們西上,這便是我最初的打算……可能登剛才求情,哼,讓我對上杉手下留情,上杉根本不堪一擊……既然能登這麼說,自有他的道理。二位以為如何?”
藤田能登不禁一怔,他覺得這怕是家康的真實心態。最近家康的自信堅如磐石。人一旦這般自信,恐懼自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但不是誰都能擁有這種自信。代秀吉打理天下,這種洞徹一切的使命,乃神佛下達的至高無上的命令。因此,家康已然不再拘泥於小事,不為探聽到些許秘密而竊喜……能登想到這裡,不由全身僵硬。
直勝飛快地瞥了本多佐渡一眼,可佐渡依然半睡半醒,毫無反應。
“勝重,你有何意見?”家康問板倉勝重道。
正在這時,能登忽然兩手伏地,忙不迭道:“內府,萬萬不要讓上杉氏毀於景勝手中。只要內府不主動進攻,在下就定能設法說服景勝。一定!一定……只要事先約好。”
能登的眼圈紅了,這當然瞞不過家康。看來此人並未撒謊,他還與景勝保持聯絡,正因如此,自不可盲目信任他。但此人似一片赤誠,自己過於冷談,也實在太殘酷了。家康遂平靜道:“我姑且聽你一回。當然,戰事瞬息萬變,我亦無法預測結果能否如你所願。”
“內府,”藤田能登守又往前挪了挪,“這是山城拋給在下的一個謎……山城與景勝不翻臉,上杉氏便難逃敗亡。山城也深知這些,他定會對三成說,主君不信任他,雙方無法遙相呼應、夾擊內府……”
“等等,能登,你的話好生古怪。即使我未與上杉激戰,也未必會於西邊戰勝三成。直江兼續怎會如此妄下結論?”
“不!”能登拼命搖頭,“兼續絕不會真心與三成結盟。他怎會把三成當成自己人?這場戰事,如果不打上杉,三成自敗!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