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狹窄的河面,沈默輕聲問道:“這與河道變窄有關係嗎?”
“就是吳淞江的原因!”歸有光沉聲道:“蘇州東北,環以江海,中儲太湖。太湖水巨,吳地卑下,入海之道,獨有吳淞一路。然太湖之水,宣瀉而出,亦攜帶大量淤泥,於下游漸漸沉積。而且湖田膏腴,往往為民所圍佔,而與水爭尺寸之利!”說著一指江北面的稻田道:“大人請看,上百丈的農田,其實全是原先的河道,如此圍河造田,江尾幾已淤成平陸,水道則細弱管簫,一來洪水,焉能宣洩及時?豈有不氾濫之理?”
沈默面色嚴肅的點點頭,沒有接話,這情況實在是太意外了,直接讓他準備好的說辭胎死腹中。
船上眾人滿懷希望前來,卻碰上這種情況,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最後還是陸鼎緩緩道:“其實國初曾經採取‘掣淞入瀏’及開范家浜水道,另謀排水出路的辦法。近百年來,吳淞江又進行多次浚治,但屢浚屢淤,收效甚微,終究改變不了日益萎縮的局面。”這實在隱晦的提醒沈默,太湖水患的問題,是誰也解決不了的,如果糾纏在上面,會把正事兒也誤了的。最後,老先生道:“而且雨季馬上就要到了,現在再想整治吳淞,也是來不及了。”
眾人也紛紛附和道:“大人,其實每次水災,我們都要受到不小的損失!歷代府尊誰不想解決水患?但誰也解決不了……太湖滋養了蘇州,讓我們這裡變成了富庶的江南水鄉;又屢屢氾濫成災,使我們不至於富可敵國,這正是‘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是天命呀,我們都認了!”
沈默緩緩點頭,對歸有光道:“你可有解決之道?”
歸有光點頭道:“有!既可大治亦可小治。大治者以海為壑,徹底疏通吳淞江,去江湖之淤澱,使足以受支河之水,恢復唐宋舊貌,導江湖之水而注之大海,自可一勞永逸!”
沈默抬手打住他的長篇大論,道:“先告訴我要花多少銀子吧?”他是在內閣幹過的,在他的印象中,治水就是堆金子一般。
“這個麼……”歸有光道:“恐怕要幾百萬兩吧……”
“幾百萬兩?”一邊的陸鼎失笑道:“要是朝廷有這個錢,還用得著讓府尊開埠,與西夷貿易了麼?”
“吳淞江早晚是要大治的。”沈默也點點頭道:“但現在朝廷戰事吃緊,正是用錢的時候,我們上大專案顯然是不合時宜的,”說著笑笑安慰歸有光道:“等過些年,戰事結束了,咱們有錢了,肯定要大幹一場的……”看著這壅塞不堪的河面,沈默知道現在雨量稀少,尚且無事,可以想象,如果不把這個問題解決,等到夏天陰雨連綿時,江水暴漲,氾濫成災,也別想什麼開埠了,以一府之力抗洪救災吧!
一想到這裡,他發現不應該再牴觸歸有光的意見,而是要給予高度重視,便問道:“說說你那個小治吧?至少也得把這幾年最困難的時期對付過去。”
歸有光早知道前者不行,之所以還要說出來,不過是為了掩護後者罷了,便道:“如果因形勢所迫,姑且治其小,則莫若修築防水堤岸……”
此言一出,一片譁然,眾人笑道:“震川公謬矣,河道淤塞至此,就算要整治,也該清淤挖泥,還修堤岸作甚?”
沈默也詢問的望向歸有光,卻聽他自通道:“湖江水中蘊含泥沙,因為這一段水流緩慢,才逐漸沉積淤塞,以至於河道變窄。清淤挖泥固然是一種辦法,但成本太高,現在也來不及了。”說著兩手平行豎起道:“現在是旱季,水流平緩,水量不及豐水期的三成,大人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我們在崑山低窪處修築堤壩,將水流約束,人為的造成一段急流,勢必可以將淤積的泥沙沖走,經過一個雨季,這裡的淤塞必然大大減緩,此乃借天地之力造福己身。”
眾人聽得眼前一亮,確實是個巧妙的法子,便問道:“這得花多少錢?”
“花不了幾個錢。”歸有光見終於打動眾人了,不由歡欣鼓舞道:“大人和眾位請看,東西兩岸其實高下迥絕。東岸地勢高,不怕水患,怕的是連月不雨,無法澆灌。西岸恰恰相反,地勢太低,最患水漫金山,所以令東西兩岸民夫,合力修築西岸……也不必遠處取土,就在河道上挖掘,一方面可以疏浚河道,另一方面可以取塗泥附之舊岸,築而加高廣焉!待到夏秋雨季,水面高漲,再合兩岸之民,為東岸疏浚支河,蓄水以備連月不雨!”說著雙手一合道:“庶此財力不虛費,而旱澇皆有備矣!”
“好!”陸鼎最早讚一聲道:“真是絕妙的法子!”眾人也聽得興高采烈,感覺再沒有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