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迢迢爽氣,黃昏到西塞山前去看白鷺飛,或者去郊外橫山看落日半隱。或者去黃龍洞的雲端見笙鶴起舞,或者感嘆那狀似青瑤簪的金蓋山,根本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對沈默來說,這簡直是兩輩子至今最幸福的一段時光,惟一稍有遺憾的是,殷小姐總是不讓他突破那道防線,至今兩人還保持著純純的戀人關係。好在沈默善解人意,知道此時的女子與彼時不同,都是到洞房花燭夜才繳械的,便不再強求。
殷小姐見他老實了,又怕他惱了,也把尺度悄悄放寬,讓沈默佔可以一些小便宜,便把他哄得重新興高采烈,玩得開開心心。
直到有一天,兩人在湖上看星星,發現月亮已經變成極細的月牙了。這才猛然醒悟,馬上就要月底了,趕緊收拾東西,回去杭州城,等抵達杭州城,已經是三十日的半夜了,在城外等到天亮,九月才進了城。
而張榜日,乃是八月三十。
沈默終是沒有趕在放榜前回去,但更令人驚奇的事情還在後頭……三十號放榜這天,所有的考生都早早去貢院外看榜。在焦急等待放榜的時候,眾人才發現,瓊林社的七位老兄,竟然一個都沒來!
起初還猜測紛紛,但當桂榜放出來,考生們的欽佩之情,便如滔滔江水奔湧不覺,全都眾口一詞道:“看看什麼叫高手?這就是高手!人家根本不來開,便已經心中有數了!”
實際上是謬讚了,因為那六位老兄,正在西溪別墅中,殺得昏天黑地,完全忘了今日放榜這檔子事……
能讓人如此忘我的,唯有馬吊而已。
自從沈默走的那一天開牌,六人便圍著牌桌戰起來了。當然馬吊是四人打,還得有兩個作壁上觀、出謀劃策、排隊等候的,更給戰事增添了許多激烈程度。且因為輪流作戰,永續性特別好,除了吃飯睡覺,牌桌上就沒空過。
不過幾位心裡還是掛著放榜的,也時常叨唸,可不能耽誤了。便取一大大的黃曆,掛在醒目處,每日撕去一張,直等著三十號一到便去看榜。
但二十六日這一天,戰局格外激烈,把六個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進去,竟然就忘了在熄燈前死掉那一頁。
結果到了放榜日,這幾位老兄的日曆上,才是二十九日。都覺著過了今天,到會試之前都不會有機會再玩了,便展開最後的瘋狂,戰事無比的激烈。下人們也不知道具體的放榜日子,自然沒法提醒。
等到了辰時左右,水平稍差的孫鋌和陶虞臣被擠下來,兩人只好在邊上瞎出主意,只等有人輸光籌碼,好上去頂上一陣。
戰局正到關鍵時刻,突然便聽外面‘噹噹噹’響起了一片鑼聲,諸大綬隨口問道:“出什麼事了?”
“抓賊吧。”孫鋌緊盯著牌面道,說著打出一張牌。
“不像,這鑼聲聽著挺喜慶。”徐渭搖頭道:“抓賊的鑼聲又急又亂。”這時候鑼聲越來越近,已經到了門前。
“看來有什麼事兒。”孫鑨收起牌道:“出去看看吧。”
“少來,快輸了就想耍賴。”孫鋌按住他哥,有道是牌場無父子,更別說兄弟了。
正說話間,便聽到人嘶馬叫,幾匹馬停在門口,一片高聲叫道:“快請徐老爺出來,恭喜高中了!”
屋裡眾人登時憤憤道:“明天才放榜,現在報哪門子喜?莫非未卜先知?”孫鋌便攛掇道:“文長兄,快出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想要作弄你?”
徐渭翻翻白眼道:“想調虎離山,你好接替?跟我耍心眼,你還嫩點呢。”孫鋌嘿嘿直笑。
這時府中管事的也急匆匆跑進來,朝徐渭磕頭道:“恭喜徐爺高中,賀喜徐爺高中,小人向您討套彩頭了。”
徐渭哂笑道:“怎麼你也被騙了?”
管事的趕緊道:“報喜的就在外頭,那報子就是我們巡撫衙門的兵,我不會認錯的。”
眾人這下終於把注意力從牌桌上轉開,問那管事道:“今天幾號?”
“八月三十啊。”那管事有些不確定道:“這屋裡的黃曆上怎麼才二十九,難道小的記錯了?”
眾人呆住了,他們都是聰明人,立刻想到不是管事的記錯了,而是自己忘撕日曆了。一齊丟下牌,不無懊惱道:“玩物喪志,太誤事了!”但很快便意識到,這次徐渭是真的中了,都齊刷刷的望向他。
卻見徐渭仍然攥著一手牌,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變成泥塑一般。大家都知道徐渭的歷程——自小便被稱為神童,名聲比巡撫還大,卻屢屢科場失意,再加上人生蹉跎,竟然十幾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