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細看他們的刀。”沈默輕聲道。
張居正定睛一看,原來是練習用的木刀,這才鬆口氣道:“這還差不多。”
話音未落,便見那些騎兵全都丟下手中的木刀,從馬背上取下明晃晃的斬馬刀,高高舉起來,一齊爆喝道:“殺!”一股兇橫之氣砰然而發,橫掃一切魑魅魍魎。
那些亂兵顯然被嚇到了,在鐵騎奔過來的瞬間,看著那亮閃閃的馬刀,終於感受到死亡的氣息,丟下搶奪的財物,慌忙作鳥獸四散了。
便有許多慌不擇路,往城門方向跑來。張居正不禁暗暗揪心,道:“還是再派些人下去吧。”
沈默卻不動聲色,只是朝下面的戚繼光點了點頭,戚繼光一揮手,原先只是簡單結長蛇陣的親軍隊伍,轉眼便組成了大鴛鴦連環陣!
“膽敢上前者,殺無赦!”戚家軍的喊聲同樣令人膽寒,緊接著兵器入肉聲,慘叫聲、哀嚎聲,在城門洞中響成一片。
雖然看不到腳下的情形,可聽起來卻倍加真切慘烈,張居正只覺著心驚肉跳,天旋地轉,得扶著城牆才站穩,這跟他平時所處的,簡直是兩個世界嘛……
“扶張大人下去休息。”沈默餘光看到他的樣子,下令道。
張居正擺擺手,謝絕了他的好意,堅持扶著城牆站著。
一盞茶的功夫,喊殺聲小了。在城外騎兵和城內戚家軍的夾攻下,亂軍逃的逃、散的散,還有一些被夾在中間沒地兒逃的,只能跪地投降。
在李成梁和胡勇的護衛下,沈默和張居正從城牆上下來,但見地上傷者枕籍,哀聲遍地,大都是被狼筅劃拉的皮開肉綻,卻沒有斃命的。畢竟不是面對敵寇,經驗豐富的戚家軍將士,沒有用鋒利的武器招呼他們。
再看那些戚家軍將士,各個氣定神閒,連衣服都沒弄髒。張居正這下服了,道:“人說,撼山易撼戚家軍難,看來所言非虛啊!”
“小試牛刀而已。”沈默雖然嘴上謙虛,但內裡還是很開心的,這時見戚繼光領著一文一武兩名官員,從外面快步走來,見過二位部堂大人。
“哈哈哈……二華兄,”沈默朝那身穿三品服色的文官抱拳道:“久違了。”
那文官面色微黃,頜下三縷長鬚,面容儒雅,氣度從容。但與一般文臣不同的是,只見他身形淵渟嶽立,雙目如鷹如電,讓人看了不由暗贊,好一位出將入相的鎮國文帥!
“下官譚綸參見部堂。”雖然沈默叫得親熱,那文官卻絲毫不敢怠慢。
“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沈默挽住他的胳膊,堅決不受他的禮,指著張居正道:“這位是戶部張侍郎,號太嶽。”說著又對張居正道:“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譚綸譚子理!”
譚綸很會為人,客氣的行禮道:“久仰久仰。”
張居正的腦子太靈光了,一聽到這個名字,腦海馬上浮現一串資訊:譚綸譚子理,江西宜黃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二十七年,有倭寇逼近南京城下,官員驚慌失措,將士怯懦不前,時任南京兵部郎中的譚綸,請命募壯士五百,擊退倭賊,其善用兵之名,自此聞於朝廷。二十九年,浙江倭犯猖獗,譚綸受命台州知府,募鄉兵千人,教以荊楚劍法及方圓行陣,嚴格訓練,成為勁旅。之後便長期戰鬥在抗倭第一線,身先士卒、歷經大戰,功勳累累,官階也扶搖直上。倭患平息後,從東南調往北疆,任保定巡撫至今。
面對這位功勳卓著,還比自己早一科的前輩,張居正哪敢託大,趕緊行禮道:“久仰久仰。”
兩人認識了,沈默又指著一員大鬍子,紅臉膛的大個子武將道:“這位說起來,和太嶽兄更有淵源了,”說著一拍他壯實他壯實的肩膀道:“尹德輝,你們那一科的武狀元!”這也是他在南方的老相識,與譚綸一起調到北方的尹鳳,現任保定總兵,那支騎兵便是他的麾下。
張居正其實是不認識他的,但還是很熱情道:“年兄……”
“不敢當,”尹鳳咧嘴笑笑,站在一邊不說話。
簡單的介紹完了,沈默望向譚綸道:“子理兄,這場兵亂?”
“唉……”譚綸嘆息一聲道:“不瞞二位大人,各路軍鎮問警訊後,皆是倉促出師勤王,未及攜帶糧草。從出發到現在,長的有七八天,短的也有五六天,都早就斷了炊……而且現在初冬,部隊也缺少禦寒的衣物,每天都有人凍出毛病……”雖然奉命平亂,但他畢竟是各路諸侯中的一員,要先給這些軍士減罪。
“聖上不是頒詔犒賞援軍了嗎?”沈默望向張居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