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是說臣妾不知分寸嗎?”李妃心裡熱乎乎的,卻偏要口是心非。
“孤不是這個意思……”裕王輕聲道:“你是知道的……就聽你的,這些日子,咱們學那普通人家,過幾天安生的日子吧。”
“嗯……”李妃羞怯的點點頭,見王爺累了,便給他蓋好被子,聽他含糊的輕嘆道:“唉,讓這事兒攪合的,全沒了過年的味道……”說著便沉沉睡著。
李妃的一雙鳳目,卻越來越亮了。
北京城有兩個詔獄,一個是西長安街上的鎮撫司詔獄,一個是位於保大坊的東廠詔獄,前一個更有名,後一個更隱秘,非罪大惡極、重要欽犯,都沒資格進這個門。
獄中守備森嚴自不消提,哪怕是沈默身負皇命,也必須有提刑司的大太監陪著,才能踏進這人間地獄。
提刑司的人提著燈籠在前面帶路,沈默步履小心的跟在後面,藉著兩邊牆上昏黃的油燈,他看眼前石道幽深,上下左右全是石頭鋪砌而成,而且明顯是往地下走去。跟這裡比起來,錦衣衛的詔獄頓時不算什麼了,至少還能見點陽光,而這裡根本就是個地下墓穴,永遠不見天日,牆上滲出的水滴滴答答,十分潮溼。人關在裡面,不用動刑,時日一久也必然百病纏身、自己就見了閻王。
沈默的臉色十分難看,一半是這監獄裡的一切,讓他深感不適,另一半是想到海瑞在這裡面遭罪,他就內心難安。
跟著太監們走了長長的路,終於在牢房最深處停下了,透過牢門上的圓洞,他看到裡面一片幽暗,只能隱約看到有人箕坐在地上,身上好像還帶著鐐銬。
“把他帶去班房,本官有話要問他。”沈默心說,能讓他上去透透氣也好。
“不成。”東廠的人可不管他是幾品大員,何況雙方本來就有樑子,冷冷道:“上面有令,誰也不準進去,也不準把他帶出來,連吃的都不能給他。”
“這是幹什麼?”沈默生氣道。
“大人見諒。”邊上的提刑太監賠笑:“這人干係太大,要是出了意外,誰也擔待不起。”
“那要把人活活餓死嗎?”沈默慍怒道。
“這個您放心,輯事廠的都是行家,”提刑太監小聲道:“這裡面的人渴不著,不吃飯的話,最少能撐五天,到時候自會另有安排。”
沈默卻不怵這些滾刀肉,陰著臉道:“皇上有旨,今日的話一個字不能漏出去,你們就打算讓我在門外審他?”
這甬道上是有迴音的,若是在門外說話,誰也不知聲音能傳到哪去。
東廠太監哪敢擔這份責任,只好把滿肚子的廢話嚥了回去,悶哼一聲道:“開門。”
‘吱嘎嘎……’牢門開啟後,沈默剛走進去,便聽得背後立刻‘咣噹’一下,然後是‘嘩啦啦’的上鎖聲。竟把他也鎖在裡面了。
沈默顧不上生氣,想好好看看海瑞,卻還是看不清。對後面伸手道:“拿盞燈來!”這個沒人敢生么蛾子,一根點著的蠟燭遞到了他手裡。
藉著手中的燭火,他看到了海瑞的面容,見他鐐銬纏身卻依然端坐如山,雙眼微閉仍舊氣定神閒。聽見沈默的聲音,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又閉目養神。
許是被海瑞的鎮定感染,沈默一直紛亂的心情,一下就安定下來。
他這才用餘光看看裡面的情形,除了海瑞坐的一堆也不知是棉絮還是亂草的東西外,竟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他活了幾十年,今天才知道什麼叫‘坐黑牢’,比起來自己那次坐牢,簡直就像度假一樣。
外面這時擺好了座椅,鋪上了紙筆墨硯,提刑太監坐定身形,便催促道:“沈大人,問案吧。”
沈默深吸口氣,又很快的吐出,低聲道:“海瑞。”
“下官在。”海瑞這才慢慢睜開眼,燭光中,他的目光是那樣的淡定,但沈默還能看出一絲歉疚來。這反倒讓沈默心裡更加……歉疚了。強制自己不要流露出感情,聲音仍難免發顫道:“你膽子也太大了,怎麼能在奏疏中,那樣說皇上呢?”
外間的太監聽著怪怪的,但也說不出什麼不妥,只好不去想,專心的記錄。
“下官只是盡了本分,憑著一顆良心說的。”海瑞也發現外面有記錄的了,語調變得刻薄起來道:“我大明朝何其病哉?國事如蜩如螗、百姓水深火熱,江山岌岌可危,這些只要是有眼睛的,就應該看得見。沈大人乃是出將入相的頭號狀元,見識何其多哉?為何獨獨不見?”
一番搶白讓外面的提刑太監,心中替沈默不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