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搖搖頭,淡淡道:“該害怕的不是本官。”說著沉聲道:“落轎!”
宗室們聞言安靜片刻,看著轎子落下,然後一名年輕的高官從中出來……許多人立刻認出他,是專管宗人府的禮部右侍郎沈默,也是昨日裡下令抓人的那個,便一下子炸了鍋,嗷嗷道:“好小子,你還敢出來!”“你是我們老朱家的長工,怎麼敢騎到主子頭上來了?”“快把我們的人放了,不然當場就叫你好看。”
見識到這一幅幅嘴臉,沈默沒有一絲慌亂,反而暗笑道:‘嚴部堂和李春芳確實有涵養,昨天肯定也沒少捱罵,可今天一點都沒表現出來。’
他不著急也不上火,就那麼聽任眾宗室罵著,還好整以暇的壓平大氅上的一道褶皺,直到那些人罵過一氣,還沒開始下一氣的間歇,才慢悠悠道:“諸位跟昨天在衙門裡鬧事的,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你看不出來嗎?父子、兄弟、叔侄、總之都是一家子……”眾人七嘴八舌道。
“不像,可真不像,”沈默搖搖頭,道:“我還以為,你們是仇人呢。”
“怎麼說?”眾宗室的神情明顯一滯。
“你們可知道他們現在被收押何處?”沈默問道。
“南鎮撫司啊。”眾宗室答道。
“已經轉北鎮撫司了。”沈默道:“誰都知道鎮撫司詔獄是個什麼地方,在裡面多待一刻,就多一份被折磨致死的危險,你們攔著本官的轎子,不讓我去保護他們,不是他們的仇人又是什麼?”
原本還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的宗室們,被他一下就搞暈了,糊里糊塗道:“不是你下令抓得人嗎?怎麼又轉過來保護他們?感情好人壞人都讓你一個人當了?”
“本官抓人也是為了保護他們。”沈默語重心長道:“開動你們聰明的腦袋想想,高舉反動旗幟、攻打六部衙門,已經形同造反,如果本官不當機立斷,馬上制止的話,真讓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把禮部衙門給打下來,恐怕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們了!”
宗室中卻也不全是蠢物,有人不服道:“我們是朱家的子孫,怎麼能造反呢?”
但對沈默來說,這太小兒科了,他淡淡道:“我孤陋寡聞,卻也知道宣宗時的漢王,武宗時的寧王,還有前不久的伊王,難道他們不姓朱?”
“你……”那些‘聰明人’登時被堵得直翻白眼,道:“你可不能造謠誣陷!我們天下的宗室不會放過你的!”
“人證物證俱在,誰敢說我造謠?”沈默冷冷道:“本官說得很清楚了,我是去保護他們的,如果你們一意阻攔,那我現在就折回,哪怕詔獄裡鬼哭狼嚎,也不聞不問了。”
“別介……”眾宗室哪還敢攔路,立刻讓出一條通道來。
“上轎。”沈默也不跟他們客氣,轎伕們一壓轎子,他便要坐回裡面去。
“大人,您給個明白話吧,”眾宗室已經被他弄得沒了脾氣,低聲下氣道:“怎麼才能放人?”
“放人?”沈默搖搖頭道:“別想那好事兒了,這罪名可奔著造反去了,回去再想想辦法吧。”說完便貓身上了轎子,眾宗室雖然意猶未盡,但哪敢再攔他的駕,只好先回去稟明長輩,商量著怎麼營救。
都和那些宗室分開好久了,三尺還是樂不可支,不光是他,所有人都很高興,整整一個冬天,見天被這些蒼蠅嗡嗡圍著,打不得又趕不得,早就憋了一肚子氣。今天看到這些傢伙吃癟,大夥兒自然高興……可坐在轎子裡的沈默,卻有些心神不寧,這感覺從出了宮門就開始,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一般,但他又說不上所以然,只能歸咎於睡眠不好了。
到了北鎮撫司,十三太保的幾個都在,在沈默鼎力幫助下,他們終於擺脫了東廠的鉗制,因此心情格外晴朗,對沈默更是沒的說。
壓下心頭的不寧,沈默和眾人熱絡的寒暄一陣,然後上炕談事兒,推讓了半天,還是沈默坐了上首,其餘人依次圍著炕幾盤腿坐下……據三尺事後說,一屋子的腳臭味。
好在從徐階那裡出來,沈默的鼻子就失靈了,所以也沒什麼感覺,仍能神色正常的問道:“那些被關押的宗室怎樣了,有沒有要死要活?”
“嗨,那都是些驢屎蛋子表面光的慫包。”朱五咧嘴笑道:“一關進詔獄就嚇尿褲子了,也不用上刑,只消嚇唬嚇唬,就連偷看嫂子洗澡,和姨娘偷吃都交代出來了。”引得眾人一陣怪笑。
沈默也跟著笑一陣,道:“這樣我就放心了,”說著囑咐道:“把他們當成一般犯人就行,不過也別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