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安靜極了,司直郎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多少年了,還從沒有人敢跟小閣老對視過,但是今天,沈祭酒不知吃錯了什麼藥,竟敢為天下先,和嚴世蕃頂槓起來!
嚴世蕃也十分意外,他本來滿懷著快意,準備看沈默向自己行禮,誰成想,這膽大包天的小子,竟然眼都不眨一下的跟自己對視!在他看來,這真是莫大的侮辱啊!
“跪下!”嚴世蕃從牙縫中蹦出兩個字道。
“憑什麼?”沈默淡淡道。
“憑我是二品大員,你不過是個四品。”嚴世蕃冷笑道:“這點規矩不會不懂吧?”大明朝的官員之間,原先是不興跪拜之禮的,最多就是唱個喏,作個揖便罷了。也就是這幾十年,突然間人人便得諂媚起來,下官向上官下跪成了司空見慣,尤其是面對嚴世蕃父子,誰敢不跪?
沈默就敢,他冷笑蹦出兩個字道:“惡習!”說著提高聲調道:“我華夏男兒,生來只跪天地君親師,不知嚴部堂佔了哪一條?”
嚴世蕃登時語塞道:“你……”
第五九二章 馬瘦毛長蹄子肥
隱忍,是為了保護自己,以免過早被強敵注意,面對不能承受的打擊。
但時至今日,沈默已經沒有秘密,他的一切都暴露在嚴世蕃眼中,早被其視為心腹大患,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又何必再故作下濺,自取其辱呢?
這年頭,終歸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原先老師兄在時,自己就像有個百毒不侵的護身符,低調點沒問題,悶聲發大財,偷著辦大事兒,既不惹眼,又有實惠,一舉兩得的好事兒!但現在不同了,師兄死了,沒人護著自己了,只能自己保護自己!不把獠牙亮出來。別人就以為你是吃素的,不把卵子豎起來,別人還以為你是個不帶把的!
何況此次是為營救老師而來,如果自己都怕了這個幕後元兇,又怎麼能指望別人為自己出頭呢?還不如亮明旗幟,當面鑼對面鼓的跟他鬥一鬥,看他能奈我何?!
再說大話一點,別看他嚴世蕃現在囂張不可一世,在沈默眼中卻已經是明日黃花,如冢中枯骨,插標賣首而已!憑什麼還受他的鳥氣?
但嚴世蕃可不這麼認為,他這個氣呀!他活了快五十年,還從沒被人這樣當眾忤逆過……不,曾經有過!就在六年前,有個人也曾經讓自己顏面掃地。回憶的閘門瞬間開啟,他不禁想起了六年前的那次宴會……
那時候他還很愛熱鬧,經常請同僚來家中宴飲,當時跟陸炳的關係尚好,座上賓中自然少不了他,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陸炳每次赴宴,身邊總會帶著個黑著臉的中年文士,嚴世蕃只以為那是他的跟班,也沒太在意。但後來有一日,就是這個跟班,讓嚴世蕃大丟顏面,自此竟罷了設宴的常例……
那日宴會上。嚴世蕃依舊倨傲跋扈,顧盼自雄,飲至中間有了酒意,更是狂呼亂叫,旁若無人!他整人的點子多,也以整人為樂,命侍女取一巨觥飛酒,但凡飲不盡者便重罰之!這巨觥奇大無比,看起來竟有一升容量,盛得又是辛辣白酒,簡直是要人命!
但在座官員畏懼嚴世蕃的威勢,輪到誰也沒敢不吃的,其中只有個工科馬給事中,年紀大了酒量極小,幾乎是沾酒即醉,且醉後難受得死去活來,一般大家都不逼他飲酒。但嚴世蕃嫌他素日盤查太緊,不給自己面子,有意看他出醜,故意將那巨觥飛到他面前。
馬給事再三求告,嚴世蕃置若罔聞。根本不依。無奈之下,馬給事只好端著觴略略沾唇,臉便通紅通紅,眉頭緊皺,不勝愁苦,連連告饒。但嚴世蕃哪肯罷休,竟下得席來,過去親手揪了馬承的耳朵,將滿滿一觴辣酒灌進了他的腹中。馬給事一頭栽倒了地下,竟失去知覺。
嚴世蕃樂得拍手跺腳,眼淚都笑出來了,他的那些走狗也捧腹大笑,場面登時烏煙瘴氣,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嚴世蕃正在笑,居然見一人揎袖而起,到了自己面前,二話不說,便搶過了那隻巨觴。嚴世蕃定睛一看,原來是陸炳的那個跟班,就見他將巨觥斟得滿滿的,走到自己面前,大聲說道:“馬司諫承小閣老賜酒,已沾醉不能為禮。下官代他酬小閣老一杯!”
嚴世蕃不由愕然,他囂張這麼多年,還從沒見有人這麼對自己呢,便舉手推辭,說自己已經醉了云云,雖然損了些面子。卻也比被灌醉了強。
他滿以為事情到此打住,誰知那人根本不罷休,聲色俱厲道:“這杯酒別人吃的,你也吃得!你能逼別人吃,我就能逼你吃!”說著竟然也揪著嚴世蕃的耳朵硬灌下去,嚴世蕃出於無奈,只好悶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