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可以用偏執解釋,但她三緘其口,一言不發,到底是為誰打掩護?尤其是關鍵的案情,她一點都不透露,甚至連那藥盒當時擱在哪裡,書房中有幾道門崗,這種不必隱瞞的問題都不回答,怎能讓沈默心裡踏實?愈想下去便愈發感覺。此中必有隱情,也許後面的故事,會將自己的結論推翻……就算為了大局不能聲張,但真相必須大白,元兇應當伏法,否則如何向老師兄的在天之靈交代?
但嘉靖顯然不這樣看,語帶不耐道:“既然已經確定,是他們家的內部恩怨糾葛,你就沒必要再摻和。給陸家一個說法,那個什麼陸繡,便交由錦衣衛處置。至於你,最近也夠累的了,放幾天假歇歇,過完年再說吧。”
“皇上容稟,對於那個陸繡,既沒有取得物證,也沒有問出口供。”沈默硬著頭皮道:“微臣覺著等她供述之後,再行處置不遲。”
“朕的話你也不聽?”嘉靖提高聲調道:“不禁誇的東西!”
沈默趕緊跪下道:“為臣不敢,微臣只是怕有什麼隱情,到時候犯了欺君之罪。”
聽他這樣說,嘉靖的臉色稍緩,道:“不要多事了,倘若真有,朕也赦你無罪就是。”
話都到這份上了,沈默只好無奈接旨。
嘉靖彷彿累了,沒有再說什麼,便讓他退下。
回望一眼玉熙宮上空灰濛濛的天,沈默坐進轎子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這次面聖雖然得聖旨結案,但讓他更加疑竇重重了……他感覺皇帝的表現,根本不能用怕麻煩來解釋,而是迫不及待要打住,生怕他再查下去一般。
‘到底是在怕什麼呢?’沈默不由暗暗奇怪:‘為什麼不想讓我再查下去……’突然後背一陣冰涼,臉色頓時煞白一片,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他突然意識到,如果自己再查下去,很可能死掉的就是自己了……
一路上冷汗津津。到停下轎,簾子一掀,冷風一吹,他不禁打個寒噤,頓感渾身乏力,趕緊緊了緊大氅。
三尺見他彷彿害病一般,關切問道:“大人您沒事兒吧?”
沈默搖搖頭,強笑道:“可能是讓風吹了一下,待會兒給我煮點薑湯。”三尺連忙吩咐下去。
沈默便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進北鎮撫司,朱九迎上來急切道:“怎麼樣,皇上怎麼說?”
沈默嘆口氣道:“再去看看陸繡,然後就結案吧。”
“結案?”朱九吃驚道:“真讓大人說著了?”
“我寧願沒說對,”沈默揉一揉發漲的太陽穴,道:“唉,還是糊塗點好啊……”
朱九不知他這是什麼意思,便道:“我陪大人去詔獄。”
“不必了”沈默搖頭道:“你親自將一應卷宗,全都送到我府上去,待我審定之後,便全部上交皇上。”
這種案子向來不留底,朱九痛快答應下來,便帶人去辦。
沈默則在三尺的陪伴下,下到詔獄深處的要犯牢房,見到了被縛在十字架上的陸繡,渾身傷痕累累,臉上也沒了好皮,只有一雙眼睛,還放射著仇恨的光,死死盯著沈默。
“退下。”沈默吃力的抬抬手,三尺便把典獄和獄卒攆走。“你也退下。”沈默又下令道。三尺遲疑道:“大人,不能讓您自己在這兒。”
“她都被綁成這樣了。”沈默罵一聲道:“還有什麼危險?”三尺只好怏怏的走開。
牢房裡只剩下沈默和陸繡兩個,兩人對視著始終沒有說話,除了火把燃燒發出的劈啪聲,很長時間沒有別的聲音。
最終還是沈默開了口,他嘶聲道:“那個人說可以讓你的夙願得償,所以你才橫下心來,要用自己的命,擔下這所有的事。”說這話時,他緊緊盯著陸繡,果然從她眼中,看到了一絲吃驚,雖然轉瞬即逝,但依然沒逃過沈默的眼睛。
“你還真是傻的可愛。”沈默輕嘆一聲道:“人家只不過是要你當替罪羊罷了,等你一死,誰還會記得許下過什麼承諾?”
“你以為誰都像你……”陸繡終是忍不住道。
“在大明朝的官員裡,我算是道德水平比較高的。”沈默大言不慚道:“你要是真在黃泉路上等著我,肯定會耽誤你投胎。”
“哼,那就走著瞧……”陸繡冷哼一聲道。
沈默望著她那張倔強的臉,竟想起當年在蘇州時,看到她女扮男裝的驚豔,心中竟蹦出一句‘卿本佳人,奈何為賊?’好險沒脫口而出。忙咳嗽一聲,低聲道:“如果你再什麼都不說,將會按照‘子殺父、侄殺叔’,被處以凌遲之刑。凌遲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