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院落。稀疏的圍欄,一面石桌,幾張石凳,兩棵樹。
彪子朋友多,愛熱鬧。日後去看他,可以伴他一整個下午,喝茶談天。
我會一幕一幕地回想我們那二十年時光,暖融融的,像一部讓人懷念的老電影。
我們相遇了。
我們相愛了。
我們有了家,有了兒子。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
彪子生病了。
彪子第一次做手術。
彪子第二次做手術。
彪子走了。
那一天,我堅持不讓醫生將他送進ICU病房,不讓他們切開他的氣管,給他上呼吸機。所有的親人和朋友都陪在他身邊,我告訴他們不要大聲地哭,不要驚擾他遠走的靈魂。
我坐在一旁緊緊握住他的手,無聲地流淚。我身邊是我們14歲的兒子。媽媽、姐姐也在。
小剛、小陸、志誠、韓紅、楊立新、小夏、楊敏……我們的朋友在他的床尾,站成一道弧。他們在心裡向他最後地道別。
這是一幅安詳的畫面。彪子一生都在自己與別人的故事中間迴旋。“開始”的是戲,“停”後是人生。而此刻,當他真的要謝幕了,卻沒有人能再喊一聲“停”。
直到醫生說,上午9點35分,傅老師離開了我們,我彷彿從一場長達一年的噩夢中驚醒。
我用手合上了彪子的眼睛,親吻他的額頭,他的嘴唇。我對他說:“彪子,記住我永遠愛你。不要害怕,向前走,向著有光亮的地方走。”
我曾經無數次在深夜裡痛哭,絕望地設想這一瞬間的到來。這時我卻發現離別沒有那麼可怕。彪子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笑容,和他健康的時候一樣生動、頑皮,像是剛剛給誰講過一個笑話。而他的靈魂已從病痛的軀體中安然升起。
北京的天空連日陰鬱。2005年8月30日9點35分,一縷陽光卻從視窗照了進來,穿過白紗簾灑在安靜的房間裡。於是,彪子這一生帶給我的記憶,從始至終都是溫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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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開場戲(1)
天安門廣場西南角的鐘樓後面有一個鬧中取靜的地方——西交民巷38號。
1984年春天,中央戲劇學院鐵路班的招生考試在這裡進行,2000多個年輕人將一座小樓擠得水洩不通。
不滿19歲的我剛剛考上空中小姐。
在那個年代,“空姐”是個了不起的職業,漂亮,神氣,收入高,福利好,更何況我考取的是國際航班。
那也正是王朔小說《空中小姐》風靡的年代,故事中女主人公死於空難,讓家人為我的志向感到憂心忡忡。
“整天都在天上飛,我們的心怎麼落得下來?”
“你幹什麼都行,就是不許幹這一行!”
堂哥熱愛表演,想上戲劇學院,拉著“賦閒在家”的我陪考。為了給他壯膽,我便去了。
一切都是陰錯陽差。準備再三的他初試就被淘汰下來,“考著玩兒”的我卻一路綠燈,成為數千人中的幸運兒。
錄取名單上一共只有20個人,我是其中之一,就此去除了父母的一塊“心病”。
新的生活在眼前豁然展開。
我欣然投入其中,卻在第一次自由組合作業中就被晾在了一邊兒。
這項作業要求大家自尋搭檔,共同排演自選片斷,由老師綜合評分。
班裡大多數同學都參與過影視劇的拍攝。而當時的我除了對中外電影明星如數家珍,一沒有表演經歷,二不懂表演,跟誰合作就是拖誰後腿,只好獨自坐在排練廳的一角看熱鬧。
正在我一個人傻笑的時候,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手拿教材走過來。
“哎,我想排《駱駝祥子》片斷,你敢不敢演虎妞?”
“我不知道。” 我支吾著,心裡的確很茫然。
“試試看。來,對詞兒。”說著一屁股坐在我身邊。
天哪,我哪知道“虎妞”該怎麼演?只好對著教材上的白紙黑字,嗑嗑巴巴地念了起來。
他呢,很老練,在當時的我看來“演”得惟妙惟肖,十足一副劉四爺的腔調。
對完詞兒,我紅著臉,咬著嘴唇不做聲。
他打破了沉默:“你……看過《駱駝祥子》嗎?”
我使勁點點頭,告訴他我在首都劇場看過李婉芬和李祥演的話劇。心底裡是想說,我並不是十足的門外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