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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君不信乎,有招商局的傑作為證,報上大標題曰:“救難船長丟紗帽,棄船船長卻留任”。小標題曰:“招商局如斯命令下達,據說是根據東京方面的印象!”事情的經過由當天的電訊可看個明白,電訊曰:“臺北招商局頃下令將海黃輪船長黃松友調為儲備船員,並決定將棄船的海宿輪船長龔煥榮,繼任他為船長,而前者卻是營救海宿輪有功獲獎的船隻。”

電訊又曰:“據招商局某高階人員解釋:海宿輪船長龔煥榮在此次遇難事件中有良好的表現,仍能保持船隻。該人員強調說:東京分公司方面的負責人對海宿輪船長龔煥榮有很好的印象,認為有資格繼續擔任船長的職務。”

“說不準學”續曰:電文又曰:“海宿輪棄船後為海黃輪營救,詳情已見前訊,當時海宿輪的棄船問題,曾引起海事專家的驚訝,立法院亦提出質詢,招商局也一度表示海宿輪船長龔煥榮的棄船責任問題,將由有關方面評議。但最後卻單獨決定他棄船問題已不談矣。”

不必再去翻其他舊報,僅此一項電文,已經夠證明凡事都是說不準的。再簡單沒有,龔煥榮先生駕著海宿輪堂皇而北駛,不知道是因為他本人過錯,還是如他所宣傳的是因為海龍王的過錯,反正看樣子船要沉底,老命要緊,自然下令棄船。誰都料不到那條萬惡的海宿輪,在海上硬是不沉,不但不沉,反而被一洋船發現,想要拖走,因鏈條斷啦才拉倒,結果被海黃輪救起。

事情到了這般田地,試閉目一思,該有啥結果?假使我要說把救人的海黃輪船長黃松友先生撤職,而教棄船的船長龔煥榮先生接任,我想閣下包管唾我的臉,說不定還會說我心術不正,惡意中傷,挑撥感情,瓦解民心哩。而現在,電訊分明,誰都不敢唾我的臉,飛我的帽子矣——此之謂“說不準學”,言無論啥事沒個準也。

以上是“說不準學”,該文發表後第二天,即一九六一年六月七日,柏楊先生又隆重發明“印象學”,文曰:美術界有“印象派”,大畫家在他的畫布上,畫出的連天老爺都弄不懂是啥,但他心裡卻著實有數地畫;誰也不敢批評,蓋無論啥事雖然都說不準。其解釋卻總有一套。記得報屁股上有一則小幽默,形容印象派畫家對付蠢人的法寶:蠢人站在一幅亂七八槽的畫前,愁眉苦臉問曰:“這是啥,你說它叫《春之野》?”印象派不屑曰:“你沒有看見過一條流動的小河乎?”蠢人瞠目之餘,駭於所答的玄妙,只好表示五體投地。好啦,懂得“印象派”而不懂得“印象學”者,閱此可豁然貫通。印象學固然較深奧一點,不過因它是“說不準學”的姐妹篇,雙方參照,可有所補助。須知說不準者,為啥說不準乎?“印象”在作祟也。“印象”二字不能作狹義解釋,作狹義解釋的,全屬孺子不可教之流,而必須廣義地講。蓋印象者,許多關係的總彙,呈現於頭目心坎的那種感覺,或在緊要關頭出自頭目口中那句話也。舉例以言之,仍是前天談的招商局,沉船船長仍然留任,救船船長卻被一腳踢之,無他,某高階人員不是已畫龍點睛地宣佈了乎,龔煥榮先生雖大海棄船,騰笑萬邦,丟盡中國人的臉,但我對他的印象甚好,故非留任不可。而黃松友先生,雖拼命救船,為國家爭到榮譽,但我對他的印象不好,故非一腳踢之不能解心頭之恨。

有些頭腦不清的人深為黃松友先生的被撤而憤慨,其實,他已經夠僥倖啦,如果招商局總經理李頌陶先生手中不僅有予奪之權,而還有生殺之權,則黃松友先生早綁赴刑場,執行槍決,明正典刑了矣。當初岳飛先生在朱仙鎮大破金兵,基功勳比黃松友先生救一船又如何?結果還不是被趙構先生幹掉乎哉。蓋趙構先生腦子裡,想起來一旦父兄返國,俺這皇帝還幹個啥?而岳飛先生偏要“迎還二聖”,印象怎能不惡劣透頂耶。

有學問的人對天下萬事都不驚者,歷史上皆可找出模子故也。只要精通說不準學,再精通印象學,包管對任何疑難雜症,都可恍然大悟。

沉船與印象

有海宿輪和海黃輪的表演,招商局計程車氣乃大振,蓋大家知道,要想飛黃騰達,似乎必須弄條船沉沉。而要想保持自己的飯碗,第一要訣,似乎是遇到沉船,尤其是遇到招商局的沉船,千萬別救。不救還好,一救之後,船竟沉不下去,印象派臉上掛不住,那就非被斷送前程不可。招商局內,上有董事長黃仁霖先生,下有總經理李頌陶先生,辦招商局猶如開照像館,全憑印象之學,沉幾條船算啥,死幾十、幾百個船員又算啥?至於那些呆瓜乘客,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偏自來,撞到俺招商局手裡,不但要大填特填英文之表,還隨著有被船長棄之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