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或她,都沒有去追溯自己為什麼會想要去做這件事。他們只是一起本能地循著自己的內心與慾望去行動,他們的內心深處都好似有一個聲音在吶喊,那聲聲急切的呼喚告訴他們自己,也告訴對方:死掉吧!死掉吧!就在這火花四濺的一刻裡死掉吧!
一蓬火球在腦海中驟然升起的剎那,桑離記一輩子——那是她的失樂園。
是永遠的失去,再也回不來——一個月後,向寧的申請獲批,再次被派駐德國,又過幾周,他隨團前往歐盟總部考察,途中飛機失事,機上人員全部遇難。
A…1
是那樣的情景吧——
一隻白色的鳥,徑直衝向山谷,與地面相撞的剎那,迸發出絢麗火光!
“轟”的一聲,人不在了,夢想不在了,所有可以期待、可以盼望、可以用僥倖心理來守候的事都不在了……
是清晨,桑離再次從夢中驚醒,回過神來的時候,一身冷汗。
她抬起頭,看見四周仍然是安靜的白牆,走廊上沒有聲音,惟有耳際,隱約仍有爆炸的轟鳴。
她下意識扭頭,旁邊的病床上,沈捷還沒有醒。
她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睡著的樣子,安寧,平和。
她從窄小的陪護床上下來,走到沈捷床邊的圓凳前坐下,愣愣地看了足有半分鐘。然後她輕輕握住他的手,輕輕地俯下身,把臉貼在他的掌心,就那樣靜靜地、靜靜地趴著。睡意已經消失,夢裡的人早已不在,然而她心底的恐懼還在起伏,她只能依靠這樣的方式,感受那些尚未溜走的溫暖。
她內心裡不是不後怕的——如果手術失敗,如果癌細胞轉移,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消失於這個世界,那麼,她青春記憶中最後一點可以被銘記的美好,也就會消失不見。
到這個時候,她已經哭不出來了。
經歷了那麼多的生離死別,經歷了那麼多的悔不當初,她的心臟已經變得越來越堅強。現在,她依然害怕某些人、某些事的突然消失,卻不再害怕死亡本身所帶來的絕望與淒涼。
換言之,她害怕的,不是生老病死,而是猝不及防。
於是,沈捷醒來的時候,就看見桑離閉著眼、一動不動地伏在床邊的樣子。她的頭髮有些許凌亂,在耳際散開,睫毛很長,隨輕淺呼吸而略略起伏。晨光掠過在她身上她身上晨光浮動,好像好像一尊線條優美的雕塑。
沈捷微微嘆口氣,桑離卻敏感地覺察到,扭過頭,看著沈捷。
大概有十幾秒鐘的時間,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彼此,桑離還趴在床邊,一邊的臉頰還貼著沈捷的掌心。
桑離的目光有些飄忽,聲音低迴,帶點沉重,帶點憂傷。
她說:“沈捷,你不要走。”
沈捷笑了:“好,我不走。我在這裡陪著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溫和,更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
桑離抬起頭,看他一眼,伸出手用小指與他拉勾,嘴裡念:“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沈捷笑著刮她一下鼻尖:“桑離你還真沒長大啊?”
桑離卻長舒一口氣,站起身,往前靠近一點,彎下腰,摟住他的肩,臉貼在他耳邊。
她的臉冰涼,沈捷伸出手捂上去,嘆息:“不要哭,桑離,你這樣,我會放心不下。”
她不說話,只是緊緊握住他的手,臉埋下去,聲音含糊:“沈捷,你答應我的,不可以突然消失。我知道你快要出院了,我也知道你要回上海,可是我欠你那麼多,我怕你走了我沒有機會還……”
沈捷沉默了。
他要怎麼告訴她:預定的航班就在近期,他不會再回來,他要她的小姑娘放下所有的過往,和一個能包容她、愛她的健康男人一起,走完此後的五十年、六十年……
而他,最多不過只有二十年。
他離開,不是因為不愛了,而是因為,他陪不起她了。
就這樣,幾天後的下午,沈捷突然消失於桑離的視野。
真是突如其來的消失——在推開病房門的剎那,桑離驀地體會到三年前,沈捷或是南楊的心情。
窗明几淨的病房裡,床單平整,那個人影,卻遍尋不見。
桑離呆呆地站在門口,心裡想:沈捷,你和我拉過勾的,你怎麼能反悔?
可是,她也明知道,依沈捷的性格,這是他鐵了心要送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
那天,她在那間病房裡坐了很久。中間有護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