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坤市長已經在餐廳等候兩個多小時了。
進入一個包廂,維坤市長過來扶媽媽入座。媽媽歉然說:
“不知道你在等著。”
維坤市長說:
“我手頭的工作已經大致安排好了,這幾天只要陪大姐。”
媽媽說:
“有孩子們陪著就夠了,倒是有件事想聽聽你的意見。高點的追悼會在上海開過了,他父親不同意再搞個骨灰安葬儀式,但是也不能就這麼挖個坑就葬了呀!”
維坤市長說:
“昨晚跟一光同志幾個人碰了個頭,專門商量這事。一是追授高點為崦嵫榮譽市民,他對崦嵫作了太大的貢獻;二是搞個群眾自發組織的悼念活動,開發區的老百姓對MDI公司感激不盡;三是透過崦嵫的新聞機構對高點和MDI公司進行必要宣傳。”
媽媽說:
“我們尊重市裡的意見,只是希望不要造成不良影響。”
維坤市長說:
“我親自來組織。元子香香貴貴負責陪伴媽媽,別的事不用多考慮。”
早飯後元子說沒有力氣,仍要去躺在床上。香香則去了一個單獨的房間。貴先生和媽媽便陪著元子。
中午一點過,香香從單獨房間出來,雙眼紅腫,顯然是哭過了一場又一場。
估計她是一個人關起門來哀悼高點,媽媽既感動又心疼,將她攬在身邊說:
“不要一直陷在悲痛中,哀傷過度會耗盡精氣的。”
香香說她寫了一篇短文,預備拿去焚化。
去餐廳,服務員說:
“市長早就來等著了。”
媽媽過意不去,對維坤市長說:
“我們的生活規律全搞亂了,你一定要陪伴我們會很不安的。”
維坤市長說:
“這是我寄託哀思的一種方式。這個時候,我只想付出,多付出一點心頭才能舒展一點。”
說著眼圈就紅了。
《崦嵫日報》兩個人找到餐廳來,要採訪高點的親人。
都不肯多去回憶,往事正在覆蓋上雪白的被子,再要掀開來不知道又要觸動多少哀傷。
兩個記者是奉命行事,見幾個人不肯配合,就用求救的眼光望著維坤市長。
維坤市長起身走到香香身邊,俯身對香香說:
“香香最堅強了,說幾句話吧。要讓更多的人記住,從前有個人叫高點,他是來拓荒的,後來長眠在這塊土地上……”
香香啜泣著,從隨身的挎包裡掏出一封信,信封是用白紙自制的,一手雋秀清麗的毛筆字正楷豎列寫著:
今當歸臥之期虔具冥函首封奉
上
故義兄 高點 收
義妹香香堂前火化
公元一九九六年九月十五日歲次丙子八月初三
信封背後並未粘合,維坤市長接過來,抽出裡面的內容,低聲念:
祭高點
一別之後,你說秋涼將還。
那時豔陽如火,妹發嬌嗔,怨你不知烈炎融冰,只會淚流成河。囑你聽彈《陽春》,琴聲琴聲綿綿,戲笑晏晏不斷。
竟是歸途迷失,誤入黃泉。
如今蒼苔露冷,深秋何來春夢。妹自悔恨,直待風霜滿面,何不火中涅槃!怨你鶴駕西去,孤高獨行,情長路遠。
此情多幽怨,彼情何以堪?
抹去淒涼淚,不使兩界傷懷。
幽冥地府可寒?如是夜涼,託夢回來。勿與他人爭食,免受傷害。傳聞奈何橋頭多哭聲,你遠離一點,不過是你先走我隨後來,哭壞雙眼怎得相見!
心頭可有恨?
只當四季輪迴不改,失而可得,卻不知抱住一春。直待魂去千里,才知別樣依戀。近可耳鬢廝磨,反倒不懂珍愛。
蒼天見憐,可容再得相見?
何曾有負於天,無奈天要負我!不戀浮華錦繡,不羨呼婢喚奴,不貪他人名利,不爭葉綠花紅,多少罪過?竟受天譴!不愛人而為人所愛,但得兩情相悅,隔在生死兩界,多情惡報,怎敢敬天?
細數亡人生前:
英年韶華,笑有童聲,哭帶嬰啼,即使愚頑,何至當殛?懲治奸惡,褒揚良善,何以不容?涉險墾荒,復興一方,澤及萬民,不得善終,天理妄言公道!
怨又如何,恨又如何,你且安息。
妹無烈女貞德,亦知舊情深戀。從今以後,日夜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