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杜子鵬曬場見過她一眼後,貴先生就迫切地想知道她的近況。
一個人騎了腳踏車沿那條機耕道走。見到曬場後趕緊避開,怕杜子鵬家的人認出他。
繞到一遍桑樹前,見一位老婆婆在採摘桑葉,貴先生上前問:
“婆婆,附近有個叫安之丙的人嗎?”
婆婆停下手頭的活,熱情地指引他看:
“那座房子就是安家的,我分不清哪個叫安之丙,怕是老大。”
貴先生推著腳踏車從田埂上過去,一座土牆草房破敗不堪。牆面到處是裂縫,依稀可見白灰粉刷的“毛主席萬歲”字樣。
一隻瘦骨嶙峋的黃狗狂吠著阻止貴先生靠近,驚動屋裡的人,湧出來三個姑娘。長大成人的那位穿著鮮豔的化纖衣服,面相酷似之丙姑娘。
貴先生正在驚疑時,之丙姑娘出來了,她淡淡地說“進來吧”,一邊轟開黃狗。
進屋後怪味刺鼻,泔水的酸臭和發黴的氣味尤其強烈。地上隨處可見禽畜糞便和垃圾。
貴先生小心地跟著之丙姑娘。她衝著裡間屋叫一聲“來客了”,便招呼貴先生坐上張獨木凳。
之丙姑娘解釋說,她媽已癱瘓多年,父親過世了。
三個姑娘圍過來,貴先生忽然意識到應該買點禮帶上。他掏出皮夾子,一人給了兩百元錢,三個姑娘歡呼雀躍著散去。
之丙姑娘抱怨說:
“你不聽我勸早晚要沾惹是非的。”
貴先生問,知不知道他已經來古集工作。之丙姑娘說:
“古集多大點地方!到處都在傳來了對金童玉女行長,但是以前不知道是你。”
貴先生問:
“誰當行長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之丙姑娘說:
“商業銀行是古集最大的銀行,不管做買賣的還是當農民的,都巴望著來個存著善心善念的行長,怎麼會不關心呢?”
貴先生真是不明白商業銀行跟農民有什麼關係。他曾經想去過問具體業務,但是被幾個科長給託舉在空中無法深入,因此只能浮光掠影看個大概。
之丙姑娘說:
“農民要貸點款是很難的。先要尋到熟人,再去送夠禮,託人擔保,最後還要被打折扣,借一百最多八十到手,歸還時照樣還一百還要加利息。大家都偷偷罵,銀行行長心太黑了。都是實在沒有辦法的人才會去貸款,高利貸背在身上,那是水裡拖稻草越拖越重。”
貴先生問:
“去貸款的農民多嗎?”
之丙姑娘說:
“只有像杜家這樣的少數人才不用貸款。買化肥農藥種子,交水費農稅和集體負擔,都是要集中付錢的。莊稼一年只收兩季,經常就接應不上。如果家裡突然遇上死人結婚修房子這類事,高利貸就越背越多了。”
貴先生問:
“杜家是不是杜子鵬他們?”
之丙姑娘說:
“他們家是這一帶的霸王,縣委書記束空是杜子鵬的舅舅。”
貴先生沉吟不語,胸中翻湧起憤怒。他安慰之丙姑娘:
“你有困難就來找我,如果不方便就叫你妹妹來。”
之丙姑娘直搖頭,幽幽怨怨說:
“鄉下人有個貴親戚就傲氣得很了,其實這個貴親戚不定還記得你鄉下人,有可能從來就不會來一趟。但是鄉下人還是很自豪,為什麼呢?心頭高興,相信遭到欺負時有人給自己撐腰。雖說是自欺欺人,也是一種安慰。你就做個我的貴親戚吧!別說幫不幫忙的事,我已經很高興了。”
貴先生心頭酸酸澀澀的,堅持要幫助她。
之丙姑娘忽然流淚,很快又堅強地咽回去。
“鄉下太苦太窮了,好幾次都想再去崦嵫做小姐。後來沒有去,我就是想做個乾淨人。心想等自己乾乾淨淨了,原先那些人不再認得我了,就上你們家做個保姆去。原先那些人現在還認得我,要是翻出從前做小姐的事,連你也給汙損了。真要幫我你就再等幾年吧!”
兩人都沉默下來。之丙姑娘見貴先生坐在獨木凳上橫堅不舒服,就領他去裡間屋。
貴先生見是進了之丙姑娘的臥室,不由得緊張起來。
之丙姑娘拉他在床沿坐下說:
“往後再別來找我了,你名聲要緊。”
說著她按貴先生躺下:
“最後給你做一回,是我報答你。”
成串的淚珠又掉下來。貴先生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