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鬼就如拾得了活寶一般,連忙藏在袖中,眼巴巴盼到金烏西墜,玉兔東昇,看看到了黃昏時候,宿鳥驚飛,花枝弄影,柳蔭深處那女子冉冉而來。風流鬼遠遠望見,喜不自勝,正欲上前相迎,誰想好事多磨,忽有一皂隸闖入園來,道:“相公果然在此,老爺有急緊話要講,立等請去。”那女子見有人來,閃入角門內去了。風流鬼對皂隸道:“我身上有些不快,明日早去罷。”皂隸道:“使不得,老爺吩咐定要請去相公,我不敢空回。”風流鬼無可奈何,祇得隨著皂隸來見縣尹,道:“老爺喚童生有何教渝?”縣尹道:“有一位鍾大人,見了你的詩稿,心中喜悅,今日要與你相會相會,可隨我到花園中來。”風流鬼到了園中,拜過鍾馗,縣尹命他側坐了,鍾馗見他舉止飄逸,卻也喜歡,祇因他那鬼名載在簿子上,未免喜中有些不足,倒也還沒有斬他的心事。縣尹立起身來,對風流鬼道:“你陪鍾大人坐,我有件公事去辦,辦畢就來。”說畢辭去。鍾馗與風流鬼談論些詩文,風流鬼雖心不在焉,也祇得勉強對答。鍾馗又言及他的詩稿,道:“足下才情雖好,祇是微帶些輕薄氣象,猶非詩人忠厚和平之旨。如今欲求面賜一章,不知肯不吝金玉否?”風流鬼道:“老大人吩咐,敢不應命。但不知何以為題?”鍾馗想了想,道:“就以俺這部鬍鬚為題罷。”那風流鬼滿肚牢騷,便就藉此發洩,當下口吟一律道:
君須何以這般奇,不像胡羊卻像誰?
雨過當胸拋玉露,風來滿面舞花枝。
要分高下權尊發,若論濃多豈讓眉。
拳到腮邊通不怕,戲他遮定兩傍皮。
鍾馗聽了大怒,道:“小小畜生,焉敢出言譏俺?”提起劍來就要誅他,那風流鬼冉冉而退。鍾馗隨後趕來,趕至牡丹花下,忽然不見。鍾馗左右追尋,並無蹤跡,驚訝道:“難道說鑽入地中去了?若然則真鬼也。”於是命人來掘,果然掘出一副棺木來,棺上寫著“未央生之柩”五字。鍾馗道:“怪道他舉止輕狂,原來是此所化。”這裡嘆息不題,縣尹聞之亦駭為異事。
且說伶俐鬼聽得風流鬼死於縣衙,大哭一場,說道:“我向日見楞睜大王無能,涎臉鬼不濟,故來投他,以為託身得所。不料他又被鍾馗逼死,我當替他報仇才是。”於是做起那延攬英雄的事業來。一二日內就招致四個鬼來,一個叫做輕薄鬼,生當體態輕狂,言語不實,最好掇乖賣俏,一個叫做撩橋鬼,極能沿牆上壁,上樹爬山,就如猿猻一般;一個叫做澆虛鬼,一個叫做滴料鬼,也都是撩蜂踢蠍、吹起捏塌之輩。連自己共湊成五個鬼。伶俐鬼問他四個,道:“你們知道掐摳鬼與丟謊鬼死的緣故麼?”四個道:“祇因他兩個掐摳丟謊,所以被鍾馗斬了。”伶俐鬼搖頭道:“不然,不然。皆因他們尊號上有個鬼字,所以鍾馗才來斬他。這鐘馗是專一尋著斬鬼哩。我們不幸也都有個鬼號,豈不也都在斬伐之列麼?”澆虛鬼大驚道:“我們何不逃之夭夭?”伶俐鬼道:“不可,我們若是這等聞風而逃,豈不是惹人笑話?我打聽得那司馬、將軍都不在他身旁,縣尹今日又與那尹鄉紳家弔喪去了。弔喪畢還要到城門去,有甚麼查驗的事體,一二更方可回來。鍾馗獨自一人悶坐,我們打扮成縣中衙役,去鬼混他一場。”撩橋鬼道:“尹鄉紳家有甚喪事,縣尹去吊?”伶俐鬼道:“你不知道,祇因敝友風流鬼與他小姐有約,那小姐聽的敝友死於縣衙,他也就抑鬱而死,所以縣尹去吊。”澆虛鬼道:“那鍾馗,我們與其鬼混他,不如將他殺了,豈不是永絕後患?”伶俐鬼道:“這個使不得。我們殺了他,他那司馬、將軍回來,怎肯與咱們干休?我們祇可用酒灌醉他,偷劍的偷劍,脫靴的脫靴,弄的他精腳不能走路,空手不能殺鬼,豈不妙哉。”於是買了一罈美酒,他五個就扮作衙役,竟到園中來。
鍾馗正在松樹下悶坐,見他們進來,問道:“你們何干?”伶俐鬼道:“小的們見老爺悶坐,沽得一杯美酒與老爺解悶。”鍾馗道:“這等生受你們了。”於是將酒用荷葉大杯奉上,唱的唱,舞的舞,笑的笑,跳的跳,把個鍾馗勸得酪酊大醉。伶俐鬼道:“老爺酒大了,將靴脫了涼涼腳,如何?”鍾馗伸出腳來,澆虛鬼與伶俐鬼一人一隻脫去了。得料鬼偷了寶劍,輕薄鬼偷了笏板,撩喬鬼上樹去,手扳著樹枝伸下腳來,將紗帽勾去。弄的鍾老爺脫巾露頂,赤腳袒懷,甚是不成模樣,所以至今傳下個五鬼鬧鐘馗的故事。
澆虛鬼與伶俐鬼一人拿了一隻靴往出正走,卻見富曲領兵回來。澆虛鬼看見,唬的屁滾尿流,就要逃走。畢竟是伶俐鬼有些見識,道:“莫慌莫忙,跟我來。”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