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這是要向溫二孃宣戰了?長孫七娘頓時眉開眼笑,釁釁看將過去。溫二孃卻無奈搖頭,並不接話。
既欲彈琴,義甲纏巾之物很快便奉了上來。紅漆拖盤裡玳瑁、玉竹、鹿角還有琉璃義甲,均是上好之物。可惜寶襲在一千年後,多用的是專制玻璃甲,清脆空靈。可惜大唐這會還沒有那等物事,思量一番後,左手選了鹿角右指綁上了琉璃。此番動作著異於它人,長孫大娘不由凜起幾分精神細看。凡精於一術,術前術後諸務細物亦是考究,精雅如技。溫二孃選甲已異,而纏綁手段竟也十分精益。唇角起彎,眸露明光,看來這個溫二孃倒象是有幾分本事的。
這方義甲纏畢,那頭公主賞賜之物也已經下來。韋家娘子謝禮退下後,一張琴臺便被端了主案。舍內諸人大多異樣,誰人都知長孫家大娘子琴簫雙技並壓諸女,溫家這是要幹甚?多目看向溫湘娘,卻見溫湘娘神色竟十分古怪,臉上說不出是憂還是悲?
“那小姑還有這等本事?”巴陵扯了十一妹低語。
清河也是意外,不過轉頭看溫湘娘那臉色,似乎有些明瞭了。
長孫家這臺琴是仲尼式,漆面隱有冰紋,一看便是古物了。
多時不談,有些生澀。上去輕撫彈撥試試音色後,寶襲笑了。先以《陽春》開曲,少時又有《白雪》《長清》,一段只彈幾分便罷,開始幾首時色只標爾,無甚大奇。而漸自往後,怪異卻慢慢顯出。這溫二孃竟將諸般古曲雜串起來,一支跳往一支,音色卻卡到正好時分。這技本已有些出奇了,卻不想初時呆板有些生澀的琴音卻逐漸和諧起來了。待古曲二十八首流完一遍,已再不見初時琴色。
“寶襲久不彈了吧?”清河回頭問座後溫湘娘。
溫湘娘嗯了一聲,卻低下頭去,旁邊諸人看之竟似有悲色?而此時,舍外幾聲空響後,新曲終是演上。空靈清脆聲響,曲調竟是從未聽過。似有玩笑嬉戲,又恰如春風撲面。叮咚間若孩嬰嬉戲,抹雲間又仿若魚兒歡遊,耳風聽入少時便覺心清神朗,竟有歡喜。
新城本自有孕,不喜聽那悲悽之調,這會子聽到這新曲,十分合意。扭頭看十一姐,看過一個嘉許顏色。一向冷板的十一姐竟然喜之笑納了?看得新城又奇又笑。一曲作罷,新城帶頭撫掌。稍後自有賞賜下,卻是一對如意環。寶襲謝過,落座一旁。一切過程除曲色新穎外,並無太多特色。既沒有前頭長孫七娘琵琶炫技,亦無黃家小姑箜篌柔婉,只似平常女兒玩笑作彈一般,連琴技都似不十分出眾。七娘得意欣喜,狠狠看了幾眼那‘貌不與符’的溫二孃後,轉頭便笑看大姐。
不想大姐卻面上一片肅色,眼神凌厲盯看溫氏。隱有怒意一般?自然首氣,可卻也迷糊,看看琴臺上那架名琴,並無損傷啊?
“長姐何氣?”
悄聲低問,可阿姐卻將臉直接扭將過去。
末了以長孫大娘壓技,原本欲獻琴法,可臨了卻命人去取了長簫來。新城與高氏皆是意外,尤其大娘所奏曲色竟與適才溫氏幾乎相仿,更生訝異。而餘下賓客雖不知原來打算,卻也在那同色曲調中聽出些味道來了。或譏俏或幸災樂禍眼神掃向溫湘娘,可這位姑母卻似乎亦是迷糊不明的樣子。
謝藝完畢,時已不早,自然要進捨去公主拜謝。長孫大娘幾行快步壓在了溫二孃足前,寶襲停下,笑看過去。旁邊諸女停足欲看,卻在長孫七娘眼色下,仍皆往前行去。耳朵卻個個豎了賊尖,只可惜這二人在後竟無半分言語。直到諸女皆進亭舍後,花叢之內只剩二麗。
因來客許多,午宴過午才開。下晌一場玩笑,待客藝獻畢已是近酉。時已進秋,夕日早落,此時雖還未到夕晚,卻已是紅日欲垂。天色大好,鋪呈出一路晚霞錦色連天,朱陽似血灑在院中,照得園中千姿百妍的花兒上一層金粉,雍貴富麗。長孫大娘一身衣裝均是精粹,綴珠簪翠,無一不是精緻上品。反是溫家二孃衣裝簡素,料面倒也是上好,卻少有繡刺,妝容清減只掃薄粉,髮飾簡約不說還只有一釵相別。倒符溫家一慣清貴作派。任誰人看去也挑不出錯處來,但……
初時不曾細看,時才偏又離得稍遠,待此時近站對面時,終是發現溫二孃領下肌色竟比頰上更明潤靚麗!再行細看,非但膚上壓了粗粉,且眉色掃處亦有落尾,頰紅又打得偏高?
“溫娘子好狠的心。”居然在眾人前將自己容色下壓,具體幾分長孫大娘不知,可如果這般壓下顏色只是稍遜已身,那麼卸去亂妝後又如何?語帶不善怒意,溫二孃卻仍是那副春雷不動模樣:“非是心狠,隻身份不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