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老張也高聲人道∶『還是要你來說。』
說完,他站起身來去拉女兒,阿珠怕羞,不肯出去,卻禁不住她父親硬拉,到底還是進了中艙,靈活的眼珠,在陳世龍臉上繞得一繞,馬上收了回來,低著頭站在艙門口。
『阿珠!你一向最大方,用不著難為情。』胡雪巖說∶『媒是我做的,你爹也答應了,陳世龍更是求之不得,只等你答應一句,我就要叫世龍給你爹磕頭,先把名分定了下來。你大大方方說一句,到底喜歡不喜歡世龍?』
『我不曉得。』阿珠這樣回答,聲音又高又快,而且把臉偏了過去,倒有些負氣似地。
『這大概不好意思說。這樣,你做一個表示,如果不喜歡,你就走了出去,喜歡的就坐在這裡。』
胡雪巖真促狹!阿珠心裡在罵他,走出去自然不願,坐在這裡卻又坐不住,那就依然只有裝傻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說不懂就是憧!』胡雪巖笑道,『好了,玩笑也開過了,我正正經經問一句話,你如果不好意思跟我說,就跟你爹說了來告訴我。世龍算是我的學生,所以我又是媒人,又是他的長輩,百年大事,不同兒戲,有啥話這時說清楚了的好,你對男家有啥要求?』
這就是胡雪巖做事老到的地方,明知這樁親事,一方面阿珠和陳世龍兩情相悅,千肯萬肯,一方面自己於張家有恩,媒人的面子夠大,但仍舊要問個清楚,省得女家事後有何怨言。
說到這話,老張首先覺得他是多問,『沒有,沒有!』他搖著手說,『哪裡談得到什麼要求?你大媒老爺怎麼說,我們怎麼依!』
『就因為你是這麼想,我不能不問。』胡雪巖轉臉又說, 『阿珠,終身大事,千萬不可難為情。你現在說一句,我看做不做得到?做不到的,我就不管這個閒事了。』
這是一句反逼的話。阿珠心想,如果真的不肯說,他來一句∶『那我只好不管了!』豈非好事落空,成了難以挽回的僵局?這樣一急,便顧不得難為情了,低著頭,輕聲說道∶『我也沒有啥要求,只要他肯上進,不會變心就好了!』
『你聽見沒有?世龍!』胡雪巖說,『你如果不上進,好吃懶做,或者將來發達了,弄個小老婆進門,去氣阿珠,那你就是存心要我媒人的好看!』
『日久見人心,胡先生看著好了。』
『好,我相信你。』胡雪巖又說,『阿珠,你放心!有我管著他,他不敢不上進,至於變心的話,真的有這樣的事,你來告訴我,我替你出頭。』
阿珠想說一句∶『謝謝你!』但不好意思出口,只看了他一眼,微點一點頭,表達了感激之意。
『好了!世龍,你替你丈人磕頭,就今天改了稱呼。』
聽得這話,阿珠拔腳就走,老張也連連表示『不必』,但陳世龍仍舊跪倒在地,磕了個響頭,笑嘻嘻叫一聲∶『爹爹!』
『請起來,請起來!』老張又高興,又不安,一面笑口大開,一面手忙腳亂地來扶陳世龍。
陳世龍起來又跪倒,給胡雪巖也磕了個頭,接著便受命去取了個拜盒來,胡雪巖早有打算,在上海就備好了四樣首飾∶一雙翡翠耳環、一副金鐲子、兩朵珠花、四隻寶石戒指,算起來總要值五六百兩銀子,作為送女家的聘札。
老張當然很過意下去,但也不必客氣,道謝以後,高聲喊道∶『你來看看!你真好福氣,你娘也不曾戴過這樣好的首飾。』
躲向後艙,在縫隙中張望的阿珠,原來就激動得不得了,一聽她爹這兩句,不知怎麼心裡一陣發麻,滾燙的眼淚一下子流得滿臉,同時忍不住發出
哽咽的聲音。
『咦!好端端地┅┅』
『不要去說她!』胡雪巖搖手打斷老張的話,『阿珠大概是替她娘委屈。』
阿珠覺得這句話正碰在心坎上,也不知是感激親恩還是感激胡雪巖,索性倒在床上,嗚嗚咽咽地哭個不住。心裡是越哭越痛快,越器越膽大,哭完了擦擦眼睛,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不過笑總還不好意思笑,繃著臉坐在那裡,預備等他爹或者胡雪巖一開口,便好搭腔。
胡雪巖說了話∶『阿珠,你替我們泡的茶呢?』
『啊呀!我倒忘記了。』阿珠站起身來,『只怕已經涼了。』
『就是涼茶好!你拿來吧!』
於是阿珠去取了茶來,倒一杯結胡雪巖,再倒一杯結她父親,還有靦靦腆腆坐在一旁,蠻象個新郎官的陳世龍。她遲疑了一會,終於替他倒了一杯,只是不